【独家】商业开发20年之后的丽江，互联网能改造“艳遇之都”吗
这里是丽江古城，眼下，这座“艳遇之都”也正在卷入互联网的战争。
文_本刊记者 王雨佳
摄影_陈鑫
“你是去哪儿的吗？”
正午炫目刺眼的阳光下，看到我举着手机，对着他手里的宣传板“携程、住酒店享优惠5折起”拍摄的时候，年轻的小伙子突然发声，一脸警觉。他抬起脸来，这是一个标准的纳西族面孔：黝黑的皮肤，浓而宽的长眉，略略凹陷的眼窝……这一切的特征都将他和周围熙熙攘攘的游客人群区分开来。
细细聊起来，他在携程已经干了2年，工作是地推，就是拉游客入住客栈，并在携程上付款成交。靠着这份工作，他每月能有几千块的收入，底薪之外，是因任务量而成的业绩薪酬。最近，他和他的20多个同事都在发愁：“去哪儿的价格战太狠了，再这样下去市场没法做了。”实际上，携程在丽江还有落地的旅行社，招聘了不少本地员工，而去哪儿在丽江没地推人员，做市场主要靠低价。
这里是丽江古城，眼下，这座“艳遇之都”也正在卷入互联网的战争。
艳遇之都
正午，五花石铺就的街道一侧是溪水潺潺流去，另一侧是众多商铺开门叫卖，只不过如今他们的吆喝中多了一重声音：“可以包邮送到家”，门上贴着“欢迎使用支付宝”。客栈们大多有一个雅致的名字：云端、归隐、晴初……门口贴着有携程、去哪儿、去啊logo的标识。带着帽子的游客，举着小旗的导游穿梭其间，“xx团的客人有xx分钟照相”的声音不断。
丽江已经经过了20年的商业开发，这座茶马古道上的百年商贸重镇，如今的业态只有三种：商铺、餐吧、客栈。互联网带来的是什么呢？无论是面对此地的客人还是远在屏幕另一端的客人，商户们更加明确什么东西最畅销，应该大量进货。整个丽江，商铺货品的标准化程度越来越高，只剩下鲜花饼、螺旋藻、银器、中式棉麻服装。大概是互联网和大数据加速把小众商品们挤出了丽江。餐吧里，有留着长发的歌手一边弹吉他一边唱着《好久不见》。小吃街里能吃到你所熟悉的味道：烤鱿鱼、烤土豆和臭豆腐。
古镇的商业化太相似了，意料之内的“千镇一面”，正是近年来发生在我国的事情。我1999年去安徽西递，2006年去浙江绍兴，2009年去成都锦里，2015年去杭州河坊街，这些古镇古街无一例外也都只有商铺和餐饮两种业态，都能买到中式棉麻服装，吃到烤鱿鱼和臭豆腐。
丽江显然希望自己和这些城市不同。自2002年起，丽江政府投入了数千万元保护东巴文化，包括纳西古乐、民间工艺、传统服饰、节庆习俗。然而，“修旧如旧”之后，在数百年前一样格局的肉身之内，丽江还有着其他古镇都没有的另一个灵魂：艳遇之都。导游们讲着“香格里拉”典故时游客们大多昏昏欲睡，讲起年轻男女跨越国境和文化的阻隔，在丽江开酒吧的故事，讲起酒吧里一场场的邂逅，人们才能稍微清醒。入夜之后，这里的人流量是白天的2倍以上，街道上的笑声和嘶吼声中，说话都听不清楚。餐吧变成了有音乐振聋发聩的酒吧，暗昧的灯光下，满是衣着各异的男男女女，他们都年轻，努力把各人的孤单化作此间的狂欢。
“可是这一点东方色彩的存在，显然是看在外国朋友们的面上。英国人老远的来看看中国，不能不给点中国给他们瞧瞧。但是这里的中国，是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荒诞，精巧，滑稽。”这是张爱玲小说中的二战之前的香港，亦像是今天的丽江——游客们不远千里从祖国大江南北来丽江，大多不是为了感受纳西族文化。这些在城市里压抑着的人，天然有追求浪漫，羡慕跨地域跨文化危险爱情的心，再为这些故事安排一个百年古城的布景板，他们简直毫无抵抗力。
改变
“艳遇之都的名头已经限制了丽江的进一步发展。如今，同在云南的腾冲、双廊，度假旅游都发展的不错，丽江至今还停留在’到此一游’’观光的水平，政府期待的是转型。”丽江当地人告诉我，丽江市政府已经多次找旅游行业的专家就此开座谈会。
旅游业对丽江经济贡献巨大，丽江市政府想要经济增长，只能在这个行业下功夫。在在丽江古城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前的1995年，丽江游客接待量和旅游综合收入分别为84.5万人次和3.26亿元，到2014年，全年接待游客量是1731.17万人次，实现旅游综合收入238.38亿元人民币，20年的增长是几何级数的。
为了寻求新的思路，丽江市政府想到的另一个招数就是求助互联网公司，他们第选择的第一个合作对象就是阿里巴巴和蚂蚁金服。当然，阿里巴巴和蚂蚁金服为丽江带来的东西，也都是他们的核心产品：全城商户接入支付宝，城市政务接入智慧城市解决方案，物流和电子商务更是阿里巴巴的看家本领。对阿里巴巴和蚂蚁金服而言，将自己和丽江连在一起，能够对丽江这样中国旅游的一张名片施加影响力，最直接的益处就是品牌的强势传播。另外，从集团层面和一省政府之间直接战略合作，再与城市直接签订合作协议，这也是阿里巴巴拓展业务新的方式。丽江的经验，也是一个新的样本。
实际上，自2011年起，丽江艳遇之都的定位已经有了微妙变化：“放弃掉枯燥的工作，去寻找人生的可能。”当年，《南方日报》报道了28岁的广东女白领大宝“裸辞”工作，“在’看世界’的路途上遇见了丽江，并留在了丽江。她经营着一间小客栈，过着自由闲适但又充满着各种可能性的生活。”
“寻求梦想中的自由闲适”正是“寻求爱情和邂逅”的升级版故事，健康无害，而且可持续——自由闲适也意味着中长期的度假，而非简单的到此一游。2013年到2014年，“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等等互联网对旅行新的定义，也在推着丽江长出新的故事来。
令人略有伤感的是，互联网公司们大概很难帮助丽江似乎就此解决“千镇一面”的问题。电子商务、信用经济带来的，正是商品和服务的标准化可复制。
而且，今天的纳西族的姑娘小伙子们已经不会愿意再回到林中打猎。虽然有极少数年过70的老人至今仍固执地居住在古城里，而半数以上的人选择了离开，将老房子租给外地人开商铺或者客栈。大量年轻的纳西族人已经不懂得纳西古乐，他们开的店多半都是线上线下工商，他们一边叫卖，一边拿着手机，熟练的接单、收发快递，还有不少人受雇于互联网公司。
至少，靠着旅游经济，丽江的原住民纳西族人至少过得比20年前更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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