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口丨​望见横山塔

兰溪人有句话，叫“一天看不见横山，就要哭的”。

在兰溪人的心里，横山就是母亲山，横山塔就像母亲充满期待的眼睛，相见时难别亦难，越难见越想见。

据说，最早见到横山就要哭的并不是兰溪人，而是那位叫杨万里的诗人。

（一）

杨万里是南宋诗人，他的老家在江西吉水县，每次从吉水到杭州，都要经过兰溪。从28岁上京赶考，到一次次的调任，每次经过横山看见横山塔的心情，都会随着人生命运的浮沉而变化。

第一次经过兰溪是在绍兴二十四年（1154），那年他28岁，进京赶考。途经兰溪时，第一次与横山塔相遇，作《过金台望横山塔》：“昨夜愁勤雨，今朝喜嫩风。金台斜岸北，玉塔正船东。滩改呈新碛，山回隐暗风。兰溪水亭子，作意定留侬。”这是他第一次路过兰溪，在他眼里，雨是“勤”的，风是“嫩”的，塔是“玉”的。他一身抱负，最终命运也没有辜负他，进士及第，被授为赣州司户参军。

可是他的仕途之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宦海沉浮，漂泊不定，只有那个横山塔永远地“站”在那里迎接他。特别是在他39岁丧父、56岁丧母之后，家便是难以回去的路途，横山塔在他眼里不再是透明如玉，而是一座无依无靠的孤塔。

真是有什么样的人生，就有什么样的风景。

当58岁再一次应召入京任吏部员外郎经过横山塔时，杨万里不禁吟道：“隔岸山迎我，沿江柳拜人。日摇秋水面，波闪白龙麟。不遗船迷路，俱从塔问津。一生将玉镜，千古照金身。”这时候的塔，再一次闪起了金光，成为他人生中的航标塔。

可是四年之后，62岁的杨万里因上疏驳洪迈太庙高宗配飨议一事，被迁出京外。他在诗中写道：“相识横山塔，于今十数年。孤标立绝顶，秃影照清川。寂寞无香火，将迎几舫船。吾衰岂重过，珍重塔中仙。”

此时的横山塔，又一次成为他人生旅途中的寂寞。

次年，宋光宗即位，杨万里又被召回京任秘书监，离上次被召回京刚好又一个六年，他不禁热泪盈眶，作《过横山塔下》云：“六年三度过兰溪，总是残春首夏时，最感横山山上塔，迎人东去送人西。”此时的他，与横山塔同病相怜，愈感亲切。他想着自己这辈子的人生永远掌握在别人手中，只有横山塔见一回亲一回，每次都是第一个来迎接，又是最后一个送你离境。这样始终如一的情感，这世间又能去哪里找？

有横山塔作伴，回家的路不再漫长，千里之外的故乡也是近在咫尺。

（二）

横山、横山塔是兰溪挥之不去的一抺乡愁。

南宋丞相范锺做了一辈子大官，等到退休回家，却因为家里老宅倒塌没钱建新楼，而客死于驿馆，远望横山却永远回不了家。

为官一生，清廉得连建房子的钱都没有，只落得一个“无地起楼台丞相”的名号，这样的丞相，或许历史上也没有第二个了吧。连宋理宗忆及都不免涕泪四零道“隔水闻声远更幽，冰姿消瘦为谁愁。天教独向春前发，不与凡花混一流”，对他的品格操行作出了很高的评价。

时隔200多年后，被誉为“八婺儒宗”的章懋离开官场，回到家乡，担起了婺学中兴的时代之责。他登高一呼：“吾婺有三巨担：自东莱、何、王、金、许后道学无人担；自宗忠简、潘默成后功业无人担；自吴、黄、柳、宋后文章无人担，后学可加勉也。”有识之士纷纷响应，集聚枫山的书院里学习婺学之道。

在这期间，章懋还曾住在横山山麓的横山殿里，完成了兰溪第一部县志《正德兰溪县志》的编纂，为兰溪历史留下了宝贵的财富。

无论是横山还是枫山，都成了章懋的心灵憩息之所。

明正德十六年（1521）大年三十那天，许多人看见一颗流星从横山上空划过。

当天傍晚，章懋先生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而在他曾经编过志的横山殿里，至今还供着的横山大帝，却是与章懋一样的清官。

横山大帝原名叫徐灿，是南朝时期的建州刺史。泰始二年(466年)，徐灿携夫人宓氏在致仕归途中，在横山下过潭时遇风覆舟而亡。其为官清正廉明，为人刚正不阿，平生尽做善事，颇得民众爱戴。当附近村民把他们夫妻俩捞上来时，面色红润，鲜明如初。民众念其恩情和官德，将其安葬于横山东麓，是岁时和年丰，民众视为神灵在世，为其建庙，塑像供奉，香火鼎盛。

从此，横山成了徐灿永远的家。

李渔曾为兰溪写过一联：瀫水官清同瀫水，兰溪花满称兰溪。

李渔种兰爱兰，走到哪里就把兰花种到哪里。他每次回到家乡，都要约上几个好友到横山上去观瀫采兰，吟诗作赋。

他称自己“少年作客，老大言归”，深感在外之艰辛，等回到兰溪见到横山时不禁涕泪四零，作《归故乡赋》曰：“逸莫逸兮故园栖，欢莫欢兮游子归；怅独怅夫岁月迈，嗟复嗟此时事非。”到了故乡，“鸡犬相迎，山川相识。农辍锄以来欢，渔投竿而相揖。”那种亲人相见格外亲，家门未进泪先流的乡愁，让人感同身受。

在李渔看来，虽说男子志在四方，但出门在外，还是常常会受气，只有在自己的家乡，才会处处得到尊重，连鸡啊狗的见了面都会跟你打招呼。所以，他说：“采兰纫佩兮，观瀫引觞。与鼎食而为萍为梗兮，宁啜菽而为梓为桑者也。”与其列鼎而食如浮萍一样飘泊，不如回家吃“妈妈菜”能让人安宁。

疫情三年，我们在外的学子、乡贤何曾不是这样的感受啊！

这三年，大家都挺不容易。有的差不多三年没有回家过年了，当再一次看到那座熟悉的横山塔映入眼帘时，泪水瞬间止不住地打转，好像有许多话想跟亲人说。

（三）

家乡，有时候就像钱钟书笔下的那座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回来。

横山塔一直“站”在横山的顶端，每天都在盼望着乡贤与游子们的归来。

兰溪曾经是农耕时代的“天下江南”，是手工业时代的“钱塘第一商埠”，是民国时代的“第一实验县”，是计划经济时代的全国“百强县”。可以说，曾经的兰溪，在每个时代节点里都曾耀眼无比，是“夜空中那颗最耀眼的星”，让我们感到骄傲。

过去，我们一天看不见横山就要哭，是因为“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

后来，我们每天看见横山就想哭，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别人一日千里地在发展，我们却还在悠闲地过着“慢日子”。

现在，我们看见横山百感交集，有感悟，有痛定思痛，也有谋划，有信心，咬着牙，撸着袖，在心里默默地攒着一股狠劲。

2023年，我们吹响了“新时代典型工业城市”起势之年的集结号。我们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多的智慧，更多的乡贤与游子回归。

这几天，许多乡贤与游子都陆续地回家了，三年以来第一次与亲人团聚，第一次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横山上的横山塔，还是那么坚挺地“站”在山巅，微笑地迎接每一位来兰返兰的新老兰溪人。

兰溪市委市政府决定，要召开第二届乡贤发展大会，要凝聚天下所有有利于兰溪发展的力量，助力兰溪的未来。

我们衷心希望每一位新老兰溪人，都能心连心、手拉手，同心聚力一起拼，实干争先向未来。

我们也衷心希望乡贤与游子回乡的时候，每一位守在兰溪的家乡人能主动一点，嘘寒问暖，哪怕是一次诚心的走访，一个关心的电话，一次用心的宣传，一次细心的解读，一项走心的服务，让每一个回家的人，感受到家的温暖和力量。

不管您身处何方、身处何境，家总在您心底最软的地方。

回家的路虽然漫长，只要有心向家，总能抵达！

原标题：《三江口丨​望见横山塔》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