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 | 禁渔、缺鱼、“抢鱼”，“鱼价跃进”中的鱼事困局

春季是鱼市淡季，本该进入“价格洼地期”的哈尔滨鱼市却一反常态涨声阵阵。曾经被养鱼户吐槽“一直跟不上物价上涨步伐”的淡水鱼，终于涨价了。4月末、5月初，50元买一条鱼你别嫌贵。

然而，“鱼价跃进”并没有让售鱼人和养鱼人尝到甜头。行业主体维持低水平再生产直接制约了淡水鱼养殖业整体质量和产量的提升。当遭遇南方禁渔、全国性缺鱼时，供需不平衡的市场却因为鱼的产量低、养鱼售鱼成本的大幅增长而没有获得涨价“红利”。有人在低谷中苦苦坚守，有的群体纷纷转行。

大批发商吐槽，“进点鱼太不容易了”

日间的哈尔滨润恒国际农副产品交易中心水产区静悄悄的，来买鱼的不多。

润恒有30多家水产品批发店，是哈尔滨淡水鱼的“总批发”集散地。可以说，润恒是淡水鱼价格的“起点”，也是鱼市“晴雨表”。白天来润恒买鱼的，多是开着面包车的生鲜店采购员或“二道贩子”，夜里则以饭店、农贸市场、外地大鱼商等为主。

4月29日中午11时许，润恒淡水鱼批发大户、庆源大龙水产业主于国龙，揉着惺忪的睡眼，给来询价的“二道贩子”辛禹朋报价。

“批发价，鲤鱼9块一斤、草鱼11块5一斤、鲫鱼13块一斤……听好了，大的更贵”。于国龙说，他报的只是批发价，目前哈尔滨零售市场上，鲤鱼12元/斤、草鱼13元/斤、三道鳞10元/斤、鲫鱼15块/斤、花鲢12元/斤。“这价儿，还不如倒腾我的名贵鱼呢，利润还大”，辛禹朋“忿忿”地说。

辛禹朋利用业余时间在朋友圈卖鱼多年，也算是“鱼圈”里小有名气的“老炮”。在辛禹朋的引荐下，润恒多家淡水鱼批发商都很坦诚地向记者诉说了淡水鱼价自春节以来一直上涨的现状。“为啥涨价？缺鱼呗！南方鱼贩子也来咱这儿抢鱼，进点鱼太不容易了”，于国龙“心烦意乱”地向记者解释。于国龙透露说，这次缺鱼、鱼涨价，哈尔滨售鱼人都准备不足，措手不及。

在润恒另一家大批发商恒丰水产店内的鱼池里，清晰可见一些死鱼翻着肚皮漂了上来。“鱼的活度最多4-5天，我们每天的耗损率都达30%，卖鱼不容易呀”。辛禹朋比较“相中”恒丰家的鱼，因为恒丰的池子里有精品名贵鱼种，目前，淡水鱼中的精品鱼比较保值，涨幅比大众鱼小，销量和利润也比较可观。

按说涨价，卖鱼的应该赚钱，但事实并非如此。人力成本、水电、店铺租金等都在不断上涨，淡水鱼备货量不足，在南方也来“抢鱼”时出现大范围缺鱼，同时，社会需求量也有所下降。润恒水产区统计数据显示：4月，哈尔滨淡水鱼批发价格上涨33%，仅鲤鱼的价格就同比上涨了40%，而采买主力——饭店的购鱼量却同比下降了50%。

市民老刘被“买鱼难”伤得太深

在润恒，如果看到饭店、生鲜店、外地采购商、本地“二道贩子”，那很正常，但要看到一位普通市民来买鱼，那可以上“润恒头条”了。因为普通市民家里吃口鱼，不必长途跋涉到润恒来批鱼。但记者在市场偶遇的市民老刘却有自己的苦衷。

今年春节，老刘被“买鱼难”伤得太深。老刘说，今年大年三十儿天刚亮，他像往年一样去文兴街早市买年夜饭用的活鱼。几家活鱼店铺前的鱼槽子空无一鱼。商贩对老刘说：“哈西的买不到鱼都来我这儿买，今年的鱼太紧俏了，哪也买不着”。

大过年的说他买不到鱼，老刘很生气。随后，老刘来到学府路一家地下海鲜商店，平时这里的鱼总是特别新鲜而且充足。但同样，鱼店里的活鱼早卖没了。无奈，老刘又坐车来到平日里“大采买”才去的大润发超市南岗店，到店也仅仅是大年三直儿上午10时左右，偌大的几个玻璃鱼柜里空无一鱼，卖鱼的服务生说：“今年鱼到货少，不到8点就卖没了”。出了超市，老刘又跑到超市对面一家生鲜店，店内的活鱼柜台盖着塑料布，上面厚厚一层灰。“别瞅了，没鱼，卖鱼的年前就改行了”，生鲜店的工作人员说。

不仅大年三十儿没买到鱼让老刘不痛快，从春节以后，鱼价一直涨个不停又让爱吃鱼的老刘措手不及。平均15元每斤，“爱买不买”去晚了就没。于是，老于索性就到润恒采购，“一次批发10多条，帮几家邻居也代购，算下来比在早市买的便宜”。

“二道贩子”辛禹朋倒是非常赞同老刘来润恒买鱼。他说：“市场缺鱼咋办，逼着你就得来批发商这儿找鱼，这是聪明人。”

辛禹朋说他的大年三十儿，就是在“抢鱼”中度过的。有朋友向他订购野生鲤鱼，他知道难买，没办法，他凌晨4点来到润恒“抢鱼”，只抢到了20条鲤鱼。

为了证明自己“抢鱼”不容易，辛禹朋拿出手机，给记者看了一段“抢鱼”视频。那画面确实很辛酸，平日里穿戴讲究的辛禹朋，像民工一样穿着破棉袄在一堆人中从一个鱼槽子里“抢鱼”，他指了半天记者都没认出他来。

从南到北缺鱼，养鱼池转行钓鱼场

春节过后，我国从南到北都缺鱼，尤其南方。

于国龙说，长江已禁捕10年，南方和北方的大型水库目前也处于禁捕期，今年养殖情况尤其不佳。由于供应不足，南方鱼商都到北方来抢购淡水鱼。而哈尔滨本地养殖鱼产量很低，只能占到市场供应量的20%，其余全靠沈阳、河北及省内绥化等地来鱼。加之疫情防控影响，从物流到人力的成本全部上涨，鱼价涨势惊人。

“最早也得到6月中旬吧，养殖户新一批鱼苗长大了，价格也许能降下来点”，于国龙根据多年的经验分析。

一提及养殖户，于国龙直摇头。“这些年，不少养殖户都转行不干了。”于国龙说的没错。当记者来到我市周边养鱼池聚集地实地探访时，发现很多养鱼池变成了钓场。

据养殖户介绍，哈市市区周边，长岭湖、民主、万宝、呼兰是主要养鱼集散地，有近百家养鱼场分布。在哈市永兴源垂钓基地，75亩鱼池鱼肥水美。两位合伙人说，他们刚承包这处养鱼池不久，以前听说有人承包是纯养鱼。

合伙人之一徐鹏说：“现在纯养鱼卖鱼不挣钱，而且本地鱼也卖不过沈阳鱼，所以我们创业时非常明确，不干纯养殖”。徐鹏透露，去冬今春老天不作美，哈尔滨遭遇极寒天气，鱼成批活活地冻死在厚厚的冰层下取不出来，附近有养鱼场损失太大停业了。永兴的鱼也损失了3万多斤，按每斤10元计算，徐鹏他们损失了30万元。永兴今年要举办国家级钓鱼比赛，这是养鱼人的“第三条道路”，是徐鹏他们的希望。

哈尔滨东郊鱼场、哈尔滨东三河鱼场，虽然也卖鱼，但也都转型以垂钓为主。哈尔滨东郊鱼场60岁的场长李大姐，连钓鱼人想扔掉的拇指大的小白鱼，都要过来，一点点挤出内脏回家做酱鱼。对于有多家鱼场的老板，李大姐的这种节俭让记者挺难理解。

李大姐说，她家为了养鱼欠了四五十万元外债。“现在淡水鱼涨价，是因为市场缺鱼。我们这一带养鱼的好几家都不干了。剩下几家也都改行钓鱼生意了”。饲料的涨价，是养鱼户最承受不起的。李大姐说，今年饲料比去年涨了1000元，达到约4800元/吨，如果养鱼去了饲料钱、承包鱼池的钱、动力电钱、人工费等，就不剩啥钱了。

低水平再生产制约整体质量和产量提升

淡水鱼价格的上涨，很快就波及到了消费端。

南岗区林兴路上的妈妈小厨，有一道“压桌镇店菜”——特价蒜香鱼，这道味道鲜美的活鱼菜，多年来一直卖19元。店里也是靠这道性价比极高的“赔钱鱼”引来了不少回头客。可今年春节过后，妈妈小厨特价蒜香鱼“19元”标价签被“21元”的新红纸盖住了。

“最近这段时间，淡水鱼涨价后，一天只能卖不到一百多斤，收入也是之前的三分之一。”鱼贩李先生叹着气说，只能期待淡水鱼价格能慢慢恢复正常。大润发南岗店淡水鱼柜台鱼量也不足，淡水鱼销量比往年下降50%。

淡水鱼的这次节后涨价，的确是出乎了鱼业链上所有人的意料。“按照往年经验，年后消费需求降低，像草鱼、鲤鱼等淡水鱼价格会呈现小幅下跌趋势，今年却一反常态。”大润发超市工作人员说。养鱼人没有预判、批鱼人没有准备、零售商更是措手不及。

经过一段时间的监测，市发改委价费处发现哈市淡水鱼价格环比小幅波动，同比涨幅相对较大。仅3月份同比鲤鱼、草鱼、鲢鱼、鲫鱼分别上涨24.41%、11.76%、11.54%、6.99%。

作为一种商品，淡水鱼供给的数量下降会导致商品价格上涨。据市发改委分析：今年淡水鱼价格高于去年同期水平主要是价格持续低迷多年、疫情及全国性缺鱼导致部分养殖户准备不足转行，加上去冬今春哈市气温因素影响淡水鱼产量下降，预计二季度淡水鱼价格仍将在高位波动行动，夏秋季新鱼上市后淡水鱼价格有望有所回落。

淡水鱼涨价，也像硬币的“AB面”，或许不是一件坏事。市发改委价费部门工作人员认为，它暴露出哈市行业主体维持低水平再生产制约了淡水鱼养殖业整体质量和产量的提升问题。“我们也会吸取这次应对涨价经验不足的教训，早做准备、减少损失”，养鱼户、售鱼人这样说。

来源：哈尔滨新闻网

记者：张鸣霄

原标题：《经济观察 | 禁渔、缺鱼、“抢鱼”，“鱼价跃进”中的鱼事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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