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混凝土的诗篇：常德钵子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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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14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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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 | 红色混凝土的诗篇：常德钵子菜博物馆 / 理想空间工作室

何勍有方空间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公众号城冶之道（ID：chengyezhidao）。

湖南常德，城中人常戏称自己是“讲德语的德国人”。在紧临沅江的武陵区老西门街区，有一座奇特的房子，引发无数人的好奇，尤其受到文艺青年，婚纱摄影师以及孩子的追捧。这篇文章，以散文诗的方式，呈现了红色与常德钵子菜的关联，混凝土的浪漫。

钵子菜博物馆夜景摄影：张广源

项目地点 湖南省常德市

设计单位 理想空间工作室Ideal Space Studio

建筑面积 8000平方米

撰文何勍

雪景中的屋面摄影：曲雷

雪中的博物馆摄影：曲雷

“神秘花园 Secret Garden” - 钵子菜博物馆庭院摄影：王永刚

写给时间的诗

所有看到钵子菜博物馆的人，都或多或少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恍惚，仿佛受到来自火星还是金星的照射，仿佛它不应当属于常德这样的小城，甚至也不应当属于省会长沙甚至帝都北京。在佛系小清新盛行的时代缝隙里，它率性粗野得有些不合时宜，如同游荡在城中的老炮儿，与世无争地厮混于街头，于事无济却也存活得不无道理。

钵子菜博物馆的红色体量赫然出现在老西门六百米灰白色系街区的一隅，围绕护城河两侧高低起伏的灰色瓦屋面，构成二层具有中式现代感的空间情趣，让突然出现的钵子菜博物馆无论在位置还是造型上，都显得赫然孤立。没人说得清它的来历或家族伦理，也没有一纸直白或深奥的设计说明将其阐释，丹砂井和火神庙的故事倒是被说道得仿佛有谁亲历过什么真实场景，其实也只不过是建筑师从清朝的县志小图中，找到的零星词句。那些古老的词句让笔下的混凝土开出花来，成为可供挥洒的青春。那被封存已久了的过剩激情，在家族的血液和年轻时的浪漫里，一再煽动起蝴蝶的翅膀，令绿色花园写满诗的梦境，令藤蔓与长满动物器官般的屋顶在每个夜晚复活，等候夕阳的恋情。

钵子菜博物馆东南角及地下车库入口摄影：张广源

廊道摄影：张广源

这，就是关于钵子菜博物馆的点滴，或许不足以构筑完整的故事背景，不足以支撑起有关建筑的深层逻辑。但难道只有功能是一切的缘起？至少，在这里，任何的使用功能都没什么一定不可以，比如开个民宿或者客栈；比如开个幼儿园或者手工作坊；比如成为办公场所或者回到餐馆的布局；又比如成为真正的博物馆，只收藏与分享精神的食粮，不在意投资回收的周期。这容器只要能遮风避雨，只要阳光空气在风中穿行，只要楼梯可以上到每个楼层和屋顶，厕所安全而干净，又何必在意历史考据自哪章哪句。我明明喜读诗书，却又随手把书卷都投入卷轮机里，……让文字消失无迹，只留下灵魂旅行过后的回音。

这，就是关于钵子菜博物馆的点滴，虽然不成体系，你总说我的诗不足以撑起“诗人”的名号和诗体，酸酸的，语焉不详，描述东一句西一句，意向所指各种晦涩不清，也没什么结论和必定的逻辑。好吧，就算我天生逻辑残疾，只要这跳动的词句依旧从脑海涌出，无穷无尽，无处不在却无迹可寻。只要活着，只要看到夕阳还会垂泪，只要听见笛声依旧叹息，这样的生存语境里便会产生出钵子菜博物馆一样的“残疾”或称残迹，在每一抹斑驳里投下影子的距离，安放受过的折磨和委屈，以及所有无处寄放的孤寂。

"存在是什么？是成为一口井，一座石槽，宇宙万物象温暖的雨水，倾落其中。"

——《不朽》米兰·昆德拉

从庭院通向屋顶的螺旋楼梯摄影：曲雷

孩子爬进红色螺旋楼梯洞里又爬出，循环不已。

你问我是否去过哪里，去过沙漠还是废墟？究竟经历了什么，受过何种刺激，才造出这样的红色记忆，勾起满满的情绪让人泪流不息。是啊，无数次了，难道我不是一遍遍、一天天、一直不停地在写？写给清晨，写给月亮，写给青草写给尘埃。是啊，难道关于Agra城堡的红色记忆在星夜里不曾一再造访我的梦境？关于印度，关于尼泊尔的帕坦广场，关于勒·柯布西耶的拉图雷特修道院，关于地震，荒原和废墟……，只不过这一次，笔下的文字变成了红色的粗砾混凝土，长满青苔的绿色庭院不啻是记忆中的山谷，是我写给亘古的那首长诗，延绵不绝，就这样深藏在庸俗得不能再庸俗的日常里，以钵子菜博物馆的名义铭记。日常的你是否懂得，是否也会珍惜？这一刻，七年了，老西门尚未完结的变异还在不断更迭，以人民的名义或者自然的定律，有些事禁不住让人再次泪目唏嘘。七年老西门之旅在我们这不足称道的生命里，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什么令穿过黑发的时光将青丝折断，令白发丛生的面容只在黑白摄影的背影里淡定从容。

楼梯，不只是爬楼的途径。

“有谁能够指引你，除非拥有夜猫一样的灵性。”

——何勍

螺旋楼梯顶部摄影：王永刚

螺旋楼梯开口局部摄影：何勍

回廊摄影：张广源

没什么是必然的，一切的设置，尤其是这通向屋顶的螺旋楼梯。螺旋带给你惯性，不由自主的一种外力裹挟着你，通向未知的神秘，正如建筑师蓄谋已久的设计。这个花园被命名为“Secret Garden”，从环绕花园的走廊看下去，清晰可见猫头鹰、蛇、蝴蝶，还有那条叫做黑子的狗，以及朋友圈的网红猫“大咪”。几乎无需打理，平台上春羽长得嫩绿，芭蕉叶子填充满视线的底景。庭院由数千瓷片拼合而成绿色的衬底，将三层房子环绕的世界托起。封闭的螺旋体沿踏步拾阶而上，四周楔形的窗洞，将庭院定格为各样的画面。在通向三层屋面的途中，与二层相遇，与天台相遇，连续的盘旋楼梯被封闭的红色仓体包裹，令人产生上升途中的眩晕，也使得这小小的庭院愈发逼仄压抑，间或着被“施虐”后的欣喜。如果不是螺旋楼梯的植入，如果不是屋顶的仿生体，这四方的天井便没什么值得煽情，房子不过是墙壁和屋顶围合的容器。

在这里，楼梯已不再是楼梯，庭院也不再是庭院，一切出现得有些突然又偶然，又或许如人生的际遇，没有必定的通道和必须的修行。

博物馆局部摄影：何勍

色之为色

红色，为什么用红色而不是混凝土的灰色原色？为什么南面有红色旧砖砌筑的柱廊将阴影投下？为什么要用红色的水磨石做广场地坪？为什么红色会不停止地通往地下车库的拱顶和侧壁？为什么施工时红色在流淌？

我是否可以回答，红色来自湖湘的地脉山体；我是否可以回答，红色来源于童年时参观马王堆的记忆，或许参杂些许自遥远的南闽粤王墓而来的记忆调料；我是否可以说起十二年前一次印度的旅行，Agra红色城堡因缺水而遭遗弃的命运，那些在沙漠山岗里孤独的拱廊一直镶嵌在心房隔壁，与荒蛮污秽的周遭环境一起深刻在记忆的显影剂里；我是否可以直白无比，就硬说红色象征着钵子的陶土和燃烧的炭火，是否这些回答足以满足你的诘问与好奇？

雪景中的屋面摄影：曲雷

不，红色不仅仅是你看见的东西，红色是夕阳的倒影，是每个落日的哀伤侵蚀过岁月的痕迹，是流淌在日常平庸里有时倔强的激情，红色被用来祭奠也用来忘却，红色是王者的尊严与誓不言弃。

红色，当看淡了、经历了又或许等同于无色，仿若永恒的空气伴随每一次呼吸，仿佛周而复始的昼夜晨曦川流无尽。

雪景中的庭院摄影：曲雷

博物馆局部摄影：张广源

质朴即永恒

“这房子盖完了吗？哦，我是指还装修不？贴石材还是面砖呢？”路人甲路人乙都问起，“……如果再多给点时间就好了，我们就能把混泥土质量做得更精细，可惜，.……”施工队的李总不无遗憾地叨咕叨咕着常德方言，红色混凝土的魔性，在他队伍的揉捏里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在建筑师数十遍反复折腾肌理、模板、色彩之后，他们似乎掌握了独门绝技，感受到被“折磨”后的快乐升级，每个人一生中都有被“折磨”的不同经历，谁又能说这不是上天特许的糖精？

“要不，我们拿角磨机打磨打磨吧？这表面这么不整齐……“

“就这样，没关系，就这么凸凹不平才好呢！真的！”

可是施工队真的无法相信，他们只是以为建筑师的话语，全部出自同情和安慰人的用心，其实，恰巧是这不经意的粗糙，构成了老西门独特的风情，在造价控制和施工周期的夹缝里，常德的匠人们，断然不应当能够做到安藤忠雄作品的水平。

老药材仓库山墙与新博物馆的咬合摄影：张广源

请见证一种建筑，在涂料与混凝土构成的低成本语境里，一样可以有温度有真情，不新不旧宠辱不惊，拄着这样的淡定行走在岁月里，才抵挡得住每一季风霜雪雨的侵袭。

通过屋顶看神秘花园铺砌摄影：何勍

通过螺旋楼梯洞口看神秘花园铺砌摄影：何勍

冯唐说，这世上可遇不可求的事儿包括“夏代有工的玉，后海有树的院子”，到了常德，或许该加一句，老西门的“神秘花园屋顶”。

“你知道吗，我们俩在上面（钵子菜博物馆屋顶）玩了整整四个小时！”

“什么？四个小时，那巴掌大的地儿，干什么呀都？“

“嘻嘻，不知道吧？就纯拍照呀，聊天呀！”

这样的对话总是在钵子菜博物馆的某个场景里出现，伴随着愉快的呼啸，以及脚步声、呼吸声渐渐加快的频率。

钵子菜博物馆庭院局部摄影：何勍

屋顶花园的“I LOVE YOU” 摄影：张广源

庭院仰视摄影：张广源

屋顶可以上人走动，可以眺望远方，可以成为另外一层意义的地面花园。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所定义的现代建筑五大要素之一的“屋顶”，受无数现实条件的影响，从设计的初始就被摒弃。钵子菜博物馆上方各种奇怪的装置，一开始只是普通的排气装置，设置在每个餐厅包房的中央，让自然的烟囱效应带走钵子火锅产生的热气，尤其在湖南炎热的季候里成为一种职业的自然的反应。经由建筑师的几番揉捏，平凡的烟囱转变为独特的造型，在太阳的投射下在雪天在雨季，如此地撩拨人心，跳舞的年轻人，唱歌的九零后，拍婚纱的文青……，越来越多的人寻找到这里，仿佛足不出户就可抵达的奇迹。

是啊，不为什么，只是兴之所致的设计，为了向远在一百年前西班牙的高迪先生致敬，为了生命中难得的遇见和真情！

你不必懂得，只需开心。城市那么大，为什么不可以有一个露台用来出离？红色的房子镶嵌着地毯般浪漫的场景，无需语言的说明，九零后们总是能发现，这藏在老西门的庭院上方的一方梦境。从三层屋顶再上到另外一个屋顶，你可以从低低的洞口钻进漏斗一样的半围合空间—— 一个迷你版回音壁神奇地存在和混响着！哦，原来，在这里！比所有的麦克风更富于魔力，是的，所有人的歌声在此都可能成为天籁之音！

透过屋顶的“大耳朵”看远处回迁楼摄影：何勍

自钵子菜博物馆屋顶看远处屋顶的亭子摄影：何勍

透过屋顶红色大耳朵雕塑般的家伙，被称为“坠落凡尘的云朵”的那件红色奇怪物体，可以看见南面某个高层建筑屋顶上方的天线锅堆叠在一起，一座灰色瓦顶的小亭子间夹杂在白色瓷砖、灰色花岗岩构成的视觉画面里。回迁楼渐变的灰色肌理将老西门的边界标明；百米高层建筑的体魄将天空刺破，将属于老西门的时间注明；环形广场的叠水喷雾、老人孩子出现的频率，构成了关于葫芦口新的记忆点滴；火神庙广场连接起人民路和护城河沿岸的足迹。我喜欢在躺在钵子菜博物馆的屋顶看云，那些看得见与看不见的，被沉思的与被忘却的，关于与老西门同行的经历，关于生命的哲学，关于命中注定的赌局身不由己，选择终须非此即彼，聪明或者忤逆。

“当生活在别处时，那是梦，是艺术，是诗。”

——《生活在别处》米兰·昆德拉

清晨，

枕着梦的残卷与慵懒一起醒来，

想象无数个七年之后，

想象经历风雨与艳阳的洗礼藤蔓青苔的傍依，

钵子菜博物馆的红色褪尽，

一切的生命与记忆合在一起终将全部消弭。

这红色混凝土的存在原本生而苍朽，

愿钵子的底色与质地在城市的喧哗里诗语，

在时间的轮回里不生不死迎风伫立。

透过蒲公英的种子透过尘埃般的微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