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贡记忆（八）丨自贡历史上的今天丨82年前的自贡“8.12”日机大轰炸

2022-08-12 12:54:10 来源： 四川在线 编辑：杨国庆 

题 字: 文永生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

主 办：自贡盐商文化研究会

川报集团驻自贡办事处

主 持：陈茂君 文铭权

82年前的自贡“8.12”日机大轰炸

陈星生

(民国时期的自贡)

1940年8月12日，日寇对自贡市实施多轮次轰炸(以下简称“8.12大轰炸”)，炸死94人，炸伤283人，其中，自流井上桥石滩坝钟森荣祖孙三代有13人被炸死。这是侵华日军自1939年10月至1941年8月，对自贡实施七次大轰炸中致人伤亡最为惨重的一次。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已过去82年的“8.12大轰炸”，是千年盐都自贡历史上最悲惨的日子。我们一定要不忘血耻，奋发图强，为建设更加强大的祖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一家三代13口被炸身亡

民国29年(1940)8月13日，星期二《新华日报》第二版刊登消息：《敌机两批 昨袭自流井泸县》，全文如下：

“(中央社讯)昨(十二)日上午十时许，在湖北之松滋附近，先后发见敌机两批。第一批五十四架，第二批三十六架，均向西飞行，下午一时后，两批同时入自流井上空，投弹多枚，其一批经过泸县时，又投弹十几枚，损害情形，正在调查中。”

(中华民国二十九年八月十三日星期二《新华日报第二版》)

自贡市档案馆编研科原科长、资深档案专家沈涛根据馆藏档案，整理出“8.12大轰炸”自贡市被灾损失统计：

“1940年8月12日下午1时左右，日机分三l批共81架次空袭自贡，在自流井、郭家坳、二道桥及伍家坝等地投弹297枚，炸死94人，炸伤283人，损毁房屋282间，是日军空袭自贡历史上致人伤亡最为惨重的一次。国民党市党部、仁济医院、天主教堂等人口密集区均遭轰炸;市警察局执行公务的警官夫役5人被炸身亡;最为惨烈的莫过于上桥石滩坝钟森荣祖孙三代13人同时被炸死;仅豆芽湾被炸毁的井灶即达六处，还有大同、金一、恩流、善成、达生等五笕及豆(芽湾)区收税处、盐垣均被炸毁;火井沱堰内被炸沉坐船一只、行船二只，炸烂未沉二只，火井沱堰外被炸沉行船四只、炸烂三只、炸烂未沉二只，扛力工人段银三当即被炸死，损失巨大;路边井德燊井三口火圈被日军投下的炸弹击中，前后左右均有炸弹，将房内所有物件全部炸坏，车房、灶房、柜房的瓦有百分之六七十被震坏，损失惨重。”(载陈星生主编《抗战中的自贡》第85页)

“8.12大轰炸”造成的最大惨剧，是自流井上桥石滩坝钟家大院钟森荣家族三代13人被炸死。1994年，钟森荣孙女钟泽云(“8.12大轰炸”时出生仅3个月)，根据自己的大哥、当年的亲历者和幸存者钟傑的回忆，在自流井区政协《文史资料辑览》1994年第四期上，发表了《我家惨遭日军飞机轰炸纪实》，这是由钟家亲人撰写的被炸惨状最早的一篇纪实。1995年《自贡文史资料》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专辑(第二十五辑)收录了此文。

钟泽云在文中说一一

1940年8月12日是农历七月初九。这天，钟家大院家家都按传统习俗在烧钱化纸祭奠已故亲人。当时钟家大家族五房弟兄都住在大院内。其时还未吃午饭，一时左右，空袭警报响了不久，就见几十架日本军机临空，大家赶紧跑到房后面山上自家挖的简易土洞内(洞口是在横搭的木料上盖上竹编包子，最上面用泥土封闭)，洞内躲进了12人，其余的人躲进了另外的“生基”洞内。敌机临空后起初没有投弹就飞走了。

可是不到半小时又来了一大批敌机，投下了大量炸弹。当时土洞正中敌机炸弹，炸得土洞开了花，洞内12人全部丧生。血肉在天上横飞。电线杆上、树子上、葡萄架上，到处挂满了死者的肠、肚、衣服碎片等物，房子被炸烂，屋子里满是炸烂的尸体，其惨状目不忍睹。敌机轰炸后，钟家活着的人去清理尸体，有的找到了头而找不到手脚，无法辨认是谁，也无法清理，只得将炸烂的尸体放在簸盖内，再混装若干个瓦缸里。祖父因在葡萄架上摘葡萄来不及躲进土洞，奔跑中被炸塌的土墙压死，才得了个全尸。

(自贡老盐场)

惨死在敌机炸弹下的亲人共计13人，分别是祖父钟森荣、祖母钟颜氏，大伯钟文兴和伯娘及他们14岁的长子钟心贤、十岁的女儿钟玉先和还在吃奶的小儿子钟荣陆，二爷钟文玉，三爷钟富兴及三娘钟张氏、王家婆、张家公，四爷钟文亭。叔辈们死时才30多岁。安葬完亲人后，有时还在厨房里捡到一只手，有时又在房间拾得一只脚，甚至很多年以后还在屋里捡到死者的骨头碎片。”

据钟泽云大姐说，13位亲人的遗体碎片，分装在家中没有被炸烂的几个土坛子里，做完道场后，葬在了仰天窝麂子岩山顶。

日机丧心病狂无差别多梯次轰炸

2013年5月，由“自贡抗战纪念碑”建设筹备组顾问、时任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中日历史共同研究委员会中方委员徐勇教授提供的日本海军航空队《昭和15年8月12日“自流井攻击战斗详报”》(中译稿)，详细披露了日军实施“8.12大轰炸”的详细数据，并附有敌机飞行员在自流井上空投弹后手绘的4幅有坐标的弹着点区域图一一

1940年8月12日海军航空队对自贡市自流井实施的大规模轰炸。第一攻击队(第13航空队25架)、第二攻击队(第15航空队27架)、第三攻击队(高雄航空队18架、鹿屋航空队18架)共计88架海军联合空袭部队，以自贡市自流井市街地区为攻击目标，11时03分从汉口W基地起飞，至下午2时55分，从5000米高空轰炸自流井市街地区以及工厂地带，并引发大火。

(自贡老盐场)

第一攻击队(第13航空队)投下250公斤陆地炸弹52枚、60公斤97式陆地炸弹78枚、燃烧弹26枚，轰炸自流井市街东侧工厂地带，民众井河两岸大工厂以及附近设施至3处大火，大工厂全部被大火吞噬并伴有爆炸性火灾。

第二攻击队(第15航空队)投下250公斤陆地炸弹54枚、60公斤97式陆地炸弹81枚、燃烧弹27枚，轰炸自流井区域西部以及对岸工厂地带，约三分之二命中，数处升起火焰、爆炸烟雾。

第三攻击队(高雄航空队、鹿屋航空队)投下800公斤陆地炸弹12枚、250公斤陆地炸弹48枚、60公斤97式陆地炸弹72枚、燃烧弹24枚，命中市街地等设施至3处起火，其中1处发生大火。

(徐勇教授提供的日海军航空队“自流井攻击战斗详报”译稿)

比较这份“自流井攻击战斗详报”的数字和自贡的灾损调查数字，8.12日军轰炸自流井，共出动轰炸机88架，比自贡调查的81架多7架;共投下炸弹474枚(其中燃烧弹77枚)，总吨数53.3吨。比自贡调查统计的297枚多177枚。

《昭和15年8月12日“自流井攻击战斗详报”》的4幅“弹着图”，是日军飞行员投弹后实时标出的弹着点区域图。从4幅“弹着图”可以看出，日机以釜溪河城区段的标志性节点为坐标，如张家沱、沙湾沱湾、关外五十梯这三个釜溪河拐点，对分布在这些坐标周围的医院、学校、街区和盐场设施实施了精确投弹。为了更直观地看清日军投弹爆炸区域，笔者以1945年由国民政府国防部测量局第5队绘制的《自贡市郊图》和1938年《富荣东场区域图》为蓝图，将“弹着图”上弹着点爆炸区域对应标注上图。

笔者标注的《1940年8月12日日本海军航空队轰炸自贡市自流井弹着区域示意图》全景式地揭示了日机本次轰炸的投弹目标，由东至西依次是：伍家坝蜀光中学、东新寺水路盐运码头及盐仓区、二道桥盐运公路枢纽、豆芽湾盐区井灶密集区、自流井中心街市及井灶生产区、郭家坳盐区及釜溪河盐运设施等。

88架日机分三批轮番对上述地区实施了轰炸：

第一轮轰炸。由第13航空队25架编为第一攻击队，对“自流井市街东侧(井河两岸)工厂地带”实施投弹。

中弹区域是自流井主城区以东釜溪河两岸的伍家坝、二道桥、东新寺一带。这个区域有新校区刚落成招生才一年的私立自贡蜀光中学，这是1938年由张伯苓先生接办的南开系列学校;正在建设的自流井电厂，这是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与川康盐务管理局合资创办的自流井电厂(张家坝为发电车间);关外(东新寺)两岸码头盐仓和(贡)井邓(关)公路枢纽，这是自贡东西两场引盐出关的唯一口岸和通道。

日本海军第13航空队25机编队，在这里投下130枚总重量超过15吨的炸弹和26枚燃烧弹， “井河两岸大工厂以及附近设施至3处大火，大工厂全部被大火吞噬并伴有爆炸性火灾”。

第二轮轰炸。由第15航空队27架编为第二攻击队，对“自流井区域西部以及对岸工厂地带”实施投弹。

中弹区域有釜溪河右岸路边井、火井沱一带井灶群，左岸的同心井、同旺井一带井灶群及其两岸居民区;老新桥堰闸及船只;石滩坝同心井灶房下面的钟家院子就在这个区域。

日本海军第15航空队27机编队，在这里投下135枚总重量超过15吨的炸弹和27枚燃烧弹。“约三分之二命中，数处升起火焰、爆炸烟雾。”

第三轮轰炸。由高雄航空队、鹿屋航空队各18机共36机编为第三攻击队，对自流井主城中心区实施轰炸。

中弹区域是自流井正街、新街、雨台山等城市中心区;紧邻市中心的自流井五大盐区之一的豆芽湾区等。这个区域有自流井最繁华的街市、国民党自贡市党部、仁济医院、培德中学、天主教堂等人口密集区;豆芽湾区井灶群、盐垣税及收处;从豆芽湾区过境的自流井盐场五大输卤管道等。

日本海军高雄航空队18机和鹿屋航空队18机分别编队，共投下132枚总重量超过20吨的炸弹和24枚燃烧弹，“命中市街地等设施至3处起火，其中1处发生大火”。

炸不垮的石滩坝钟家院子

82年过去了，当年被日机狂轰滥炸的钟家院子，至今依然屹立在釜溪河畔!

2022年7月21日上午，经自流井区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执行主任黄立蓉女士引见，自流井区政协退休干部钟泽云大姐带笔者一行来到她的老家——现自流井区五星街道高山井社区同心路343号——当年的自流井上桥石滩坝钟家院子。这一带的小地名是竹林湾，昔日著名的同心井、同旺井、小桥井呈三角形把钟家院子包围在中间。

如今的钟家院子被裹在高层住宅楼群里，独独地成了一小片棚户区——难道是历史有意识地要把这一块记录了自流井最悲惨一页的原址保存下来?

曾经的钟家院子依山邻水，住着钟家叔伯五房人家，这是一个勤劳和睦的大家庭。钟家院子不像是传统的四合大院，似乎是随着钟家子弟分家独立，逐步扩建成相互连通的院落群。民国早年的钟家当家人是自流井有名的竹林湾“钟猪贩”钟国民。他带领家人靠着勤劳，从乐山犍为一带山区长途贩运笼子猪和架子猪在张家沱的猪市坝交易，为不种粮不养猪的自流井工商业地区带来了肉食。1925年盐井河龙门滩大桥(即釜溪河善后桥，俗称新桥)落成，钟国民作为嘉宾，出席了载入地方史册的踩桥仪式。

如今，钟家还有后人居住在这里，那个有葡萄架的院子仍属于钟家的产权;当年钟家院子后山被炸出的那个巨大的坑，虽然已经被填平并盖上了房子，但钟家的后人依然记得那准确位置。

后记

1940年8月12日日本海军航空队第13、第15、高雄、鹿屋航空队对自流井的大轰炸，是侵华日军“百一号作战”对“重庆附近敌重要据点”实施轰炸排在第一位的目标。(见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著《中国方面海军作战》(2)，朝云新闻社出版)

侵华日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中国战场，创造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战争形式——无差别轰炸。即无论军事区还是居民区一律轰炸，目的是蓄意大规模屠杀平民，尽快摧垮中国民众的抵抗意志，逼迫中国投降。特别是在1939，1940，1941三年持续不断地对重庆及其周边地区进行的“一百号作战”、“百一号作战”、“百二号作战”大规模空中轰炸行动中，空袭自贡市造上千人伤亡和巨大财产损失的灾难，就是针对非军事区实施无差别轰炸的典型。

抗战中的自贡，冒着敌机的狂轰滥炸，以生产和运出193万多吨食盐的业绩，粉碎了侵略者“由切断盐的补给而酿成厌战气氛，依靠航空歼灭战压迫重庆政权的抗战意志”的战略企图，(见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著《中国方面陆军航空作战》朝云新闻社出版) 取得了抵抗日军大轰炸，在政治上和经济上的胜利。

抗战中的自贡市是一座英雄城市，我们在记住它的功绩的同时，永远也别忘记了它的灾难，那是自贡历史不可愈合的一道伤口。“无形者易忘，有象者恒识”。历经八十多年还存在的自流井石滩坝钟家院子，是抗战中的自贡市深重灾难的原始地标。

作者介绍

陈星生，自贡市退休公务员，自贡市文旅局专家库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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