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冰川思想库
泉州与莆田的做鞋人，在这个时段的做法，决定了他们今后的命运。
在成都春熙路这条拥有百年历史的商业街上，如果你在街口稍做逗留，会有青年悄悄欺身上前，“阿迪三折，耐克三折……”
当然，真正的成都人不会上当，而那些初来乍到者，最容易被捕获。这些三折的鞋，多半都是冒牌货，很有可能出自莆田这样的假鞋生产基地。
世界名牌代工造就莆田鞋的崛起
福建莆田再次陷入舆论漩涡之中。上一次的“莆田系”事件，让人们知道全国民营医院中，大多有莆田投资人的身影，这一次，则让“莆田鞋”为公众所知。
有报道这么说，“你从网上找了家香港代购，买了双正品NB鞋，查快递显示从香港发货，电话打过去也是香港的来电显示。你从网上找了家美国代购，买了双正品美产的‘总统跑’，查快递也是从美国发货。事实上，它们可能全部来自莆田，来自安福。”
“莆田鞋”成为一个专有名词，这种偏正结构的造词法，让人想起“普洱茶”，有明显的地理属性，可谓一地之特产。
▲莆田被称为“假鞋之都”
最近曝光的假货制造者有点多，比如“北方调料造假中心”，就是位于天津市独流镇的假调料生产基地，可以生产十三香、酱油在内的各种调料，大多数都是工业原料勾兑，对人健康危害很大。
一个镇成为远近闻名的造假基地，当地官员如果不是智障，绝对会掌握信息，但是奇怪的是，当地政府却并未采取任何行动。
这是一种默认甚至支持的做法，一个小乡镇，要形成自己的产业优势，非常不容易，哪怕它是制造假货的产业。
莆田鞋也一样，是一种规模化、产业化的造假。不同的是，莆田鞋有一个更中性的说法，叫做“高仿”。
中国现在拥有世界上最广泛和先进的电商渠道，莆田产的高仿鞋，被快递运往全国各地，让中国人都穿得起“世界名牌”。
和假调料不同，高仿鞋并没有什么毒性，即使是质量，也和正品差不多，除了那些对“真”特别计较的顾客，谁会在乎脚下的鞋是否遵守了知识产权法？
不管是独流镇的调料，还是莆田的鞋子，当地政府都心知肚明，毕竟这是地方政府的一大财源。
如果我们追溯历史的话，莆田鞋就不是一个“假货”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说，它是改革开放的某种必然产物。
上世纪80年代末，莆田作为福建的沿海开放地区，迎来了台商的投资，“耐克”“阿迪达斯”“彪马”这些世界知名品牌运动鞋就开始陆续落户莆田市生产加工。
到90年代，莆田和泉州都成为远近闻名的“鞋都”，这些代工厂大规模招聘当地工人，一时间到“耐克”“阿迪达斯”这样的著名工厂上班，成为当地人心目中的“好单位”，在2001年的时候，一个高级技术工每个月就能挣到7000元，和北上广的白领比起来也不逊色。
这种招商引资的故事，在沿海各地都在上演。一个必然的结果是，大量莆田人很快掌握了做鞋的技艺。
随着90年代大量外来务工者的出现，最早在鞋厂做事的当地人，要么做了领导岗位，要么有了第一桶金，开始做自己的生意。
2000年前后，莆田就开始大量出现自己搞的“代工生意”了，他们以比原厂便宜得多的价格，拿下海内外的订单。
▲莆田鞋都，白天鬼城，晚上鬼市
这种行为，就是仿冒，但是莆田人已经有了技术和管理经验，私人开厂成为流行趋势。正规工厂里设计的新品，图纸很快就会流落到当地人手中。“自己做生意”，比在名牌厂里上班挣得更多，也更有面子。
莆田和泉州发展的不同故事
同样的故事，也发生在泉州。不同的是，泉州的仿冒厂商们更早有了自己的品牌意识。
从名牌的代工厂，转变为生产本土品牌，这是关键的一步。进入21世纪，泉州本地的品牌如雨后春笋般冒出，除了和商人的觉醒有关，也和地方政府的意识有关。
泉州与莆田的做鞋人，在这个时段的做法，决定了他们今后的命运。泉州商人的精明，在“乔丹”这一品牌的纠纷中，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2004年，泉州人丁国雄创造了“乔丹体育”，很多中国人都以为这和飞人乔丹有关系，从2012年开始，在篮球场上无所不能的乔老爷，不得不开始了艰难的上访路。
这个案子，很好地体现了泉州人的品牌意识，而泉州政府，也很早地认识到这个问题。就在这两天，泉州刚刚举办了“第19届中国鞋业博览会”，19届，这个数字本身就体现了地方政府的眼光。
引进外资，学会技术，开发出自己独立的产品，这是教科书教给我们的“开放三部曲”，但是，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运气完成这种消化、吸收和转化的过程。
▲莆田警方捣毁一处制售假鞋窝点（新华社）
既然仿冒也能够挣到钱，那么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地开发自己的品牌呢？莆田人似乎有特别实用主义的品格。
他们到各地开医院，都不会把“莆田”两个字露出，医院都还采用原来的名字，他们情愿当幕后的控制人，闷声大发财。
所以，当人们发现一些地方的“武警医院”，背后竟然是“莆田系”，除了震惊，也不得不佩服莆田人把能量和低调竟然能神奇地融为一体。或许正是这种实用主义精神，阻碍了莆田仿冒鞋作坊主们的格局。
公开报道显示，2015年3月,莆田市领导出席活动，为莆田自主品牌亲自代言，推广“中国质造——莆田好鞋”。这是要抓住电商大发展的红利，但这个时候才想起大力发展本土品牌，已经有点为时过晚。
2015年，有关“代工厂”，流行的已经是“耐克、阿迪把厂迁往越南”这样的新闻。由于中国经济发展造成的用人成本高企，这些名牌纷纷把厂迁往更便宜的东南亚地区。在国内，人们开始对假货深恶痛绝，连淘宝也组建了自己的打假团队。莆田鞋想“从良”，却发现已换了人间。
可以说，莆田鞋的故事，在沿海各地以不同的版本在发生着。从代工到拥有知识产权独立制造的转变过程，在福建、广东、浙江的县级市普遍存在。
▲莆田鞋厂工人的一天（腾讯图片）
莆田鞋是一个失败的案例，尤其是在发生“莆田系医院”的重大负面新闻后，莆田鞋必将陷入更严厉的打击，它的“从良”之路会很艰辛。
舆论把“莆田鞋”与“莆田系”联系起来，造成一种相当严重的道德恶评，但是莆田鞋作为一种“仿冒”或假货，主要不是道德问题，而是一个小城产业转型失败而已。
张丰
媒体人，谈资副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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