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早在《乘风2023》的名单里一开始确定有谢娜，不是作为主持人，而是作为姐姐团的一员，我就猜，她一定会成为话题引爆点。  

这是《快乐大本营》停播后，谢娜最重磅的一次亮相，转型意味也很明显，她不想仅仅只当搞笑女了，她想要唱，要跳，要美，要飒，要发掘自己身上的各种可能性。而凭着她常年以来自带话题的体质和芒果台的话题设置能力，想让她不成为焦点恐怕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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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实际情况，比我预料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季节目缺乏之前宁静、那英那种大姐大，徐怀钰本被寄予厚望，却发挥不佳，没能复制去年王心凌的翻红轨迹，于是谢娜顺理成章成为知名度最高的姐姐。  

但同时，她缺乏专业的唱跳能力，却总是急于表现自己，每次公演，都能拿到更抢手的曲目，占据更核心的位置，拥有更盛大更华丽的舞台设计，并得到较高的排名……种种因素下，更成了话题的争议中心。  

《乘风2023》剧照

而针对她的声音，以“黑”为主。《龙拳》的唱跳现场，她被批“用力过猛”；只唱不跳的《她她她》，被批唱功太差，修音太多；《入画江南》，她少见地扮成古典淑女，被质疑是假弹古筝，连穿旗袍劈叉，都被批太别扭。  

但平心而论，谢娜的唱跳实力，绝不是所有姐姐里最差的，毕竟没唱跳经验的跨界型姐姐也大有人在；她也绝不是最不努力的，甚至称得上很拼，常常挑战对她来说属于高难度的表演。  

可她越挑战，负面声音似乎就越响亮。  

《乘风2023》剧照

这种事与愿违的批评，对谢娜来说，可能并不陌生。从她成名开始，质疑、不屑甚至羞辱的声音就从未断过。B站上，标题为“谢娜为什么这么招人讨厌”的视频集锦，播放量有上百万。知乎上，“谢娜为什么这么招人讨厌”下面，有将近2万条回答，是知乎最热门的问题之一。随着谢娜的新浪微博粉丝数破亿，成为中国粉丝最多的艺人，讨厌她的人数想必也是天文数字。  

不管是过去批评她的主持能力，还是现在质疑她的唱跳表演，其实质都一脉相承，觉得她实力不够，德不配位，急于表现，没有分寸，欠缺素养。  

 

但同样是被批评，仔细看，谢娜面对的形势和过去却不太一样。过去有《快乐大本营》，无论外界是何种声音，都不影响她国内综艺一姐的地位。而现在，她只是《乘风2023》中三十个姐姐的其中一员，即便她是芒果台嫡系，声势也远不如前。  

从这个角度，她每次公演的高排名，甚至说不清，算不算一种捧杀，毕竟排名低点，她也不会挨那么多骂。

毕竟过去，她的地位基础牢固，越黑甚至越能说明她够红。现在她虽然还是焦点，业务根基却已经空虚了，众口一词的批评，距离“墙倒众人推”可能只有一步之遥。  

《乘风2023》谢娜组第五次公演排名第一

对此，谢娜一定是有危机感的，因为已有前车之鉴。何炅谢娜这对搭档，多年来常常被拿来和蔡康永小S作对比。一样都是控场能力强的睿智沉稳男主持，搭一个无厘头欢脱搞笑女主持。蔡康永说在《康熙来了》节目中，他负责在背后不动声色排兵布阵，遇到关键时刻就赶紧把小S放出去，让她在一阵乱拳中达成目标效果。何炅对此说法想必是心有戚戚焉，谢娜也是他精挑细选的一门重型武器。  

作为把控者的蔡康永和何炅，即便热门节目停播，他们依然可以在新节目中风生水起，职业进程受影响不大。但小S和谢娜在失去了原来的战场和操盘手后，却很容易无所适从。小S独立主持的新节目一个接一个扑街就是明证。  

谢娜没有走小S的老路，没有选择一个人单开新节目。可不走这条路，还有什么路可走呢？她一定会惶惑，会焦虑。看起来，参加《乘风2023》，就是她现阶段给出的答卷，但公众表示并不接受。  

《快乐大本营》剧照

其实我觉得，谢娜和小S虽然像，但也有很多不太一样的地方。谢娜的幽默感和临场反应能力，是远不如小S的，这也是小S的口碑，曾高于她的原因。但谢娜也有自己的优点，就是抗压能力强，更豁得出去，更敢于迎接挑战，所以她不像小S那样，停留在了舒适区里。  

谢娜的黑点虽然无可辩驳，但她身上的确有一些非比寻常的性格特质。谢娜最大的异于常人的特点，在我看来，并不是幽默搞笑，而是“豁得出去”。而这“豁得出去”又可以细分成三种能力：松弛的能力，屏蔽的能力，以及最重要的，扛住压力死死咬住目标不放的能力。

姜思达的访谈节目《仅三天可见》第一期嘉宾就是谢娜，姜思达在节目里说他最佩服谢娜的一点，就是在镜头前可以彻底松弛，“当有摄像正在拍摄的时候，大家的动作都会趋向于舞台动作，我在镜头面前那可别扭呢，你在娜姐身上看不出一点难受吧？”这一点，不光姜思达做不到，连何炅都无法完全做到，所以他才需要谢娜这个武器。

《仅三天可见》剧照

屏蔽的能力，则是针对那些负面评论。谢娜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除了面对上亿的粉丝，还有大概率同样也上亿的黑粉，依然能照常做节目，照常在节目里嘻嘻哈哈，显得放松，显得欢乐，这是普通人连想都很难想象的，也是普通人与公众人物之间的巨大隔阂所在。  

谢娜在各种公开节目中透露，她采取的办法是会给自己设一个保护壳，对各种意见分出等级。陌生人的人身攻击，直接屏蔽，尽快忘掉。陌生人建设性的批评意见，看一看，选择性吸收。但对她来说，本质上，这些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身边人的评价。  

台湾话剧导演赖声川和谢娜长期合作，他在《向往的生活》里说，与谢娜相处，只需要掌握一个要诀：夸。那是谢娜最重视，对她来说也极为重要的东西。  

正是在对不同意见进行分级和权重调节后，天性乐观的谢娜建立起了牢固的自信。即便在《乘风2023》的表现被骂成这样，最近被问到给自己打多少分，她依然面不改色地脱口而出，“打个98分吧”。  

新浪娱乐独家对话谢娜

当然，松弛的能力和屏蔽的能力，很多艺人都有，但谢娜还有个即使在艺人圈子里，也不同寻常的能力，就是死死咬住目标不放。这也许部分同样是因为天性，部分则是因为她小时候家里遭遇变故，一度穷得没钱交学费，没有回头路可走。  

谢娜15岁就一个人独闯北京。1995年，她在北京参加全国影视表演推新人大赛，第一次因为普通话不标准，初赛就被淘汰，第二次才摘得冠军。  

但冠军给她带来的机会有限，接下来，在北京漂了将近十年，她始终都没有太像样的机会，人们勉强有印象的，是她在《少年英雄方世玉》里演了一个不起眼的丫环角色，还在《九妹》的MV里，以舌头舔牙的怪诞形象一晃而过。  

和早些年很多闯荡北京的穷困年轻人一样，赚不到钱，谢娜住过厕所边5平米不到的储藏室，怕花钱不敢和人出去玩，一个人在麦当劳干坐过半天啥都没点。这样的困顿中，谢娜依然选择留在北京，继续争取机会。  

那时候，她性格中豁得出去或者也可以说是急于表现的一面，已经小有展露。  

比如她曾经打电话到报社，质问记者是不是嫌自己不红，让对方不要小瞧了她；比如，2005年一帮明星在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原上做慈善活动，演出时，其他明星因为高反，不愿意上台表演，都推给了谢娜。谢娜作为主持人，就在台上活蹦乱跳，并因为这个机会，自觉得意。  

比如2006年参加《舞林大会》，评委方俊说她跳的舞其中一段像是踩了电门，审题错误，她强硬辩解，与方俊大战数个回合，丝毫不松口。

这样的特质表现到极致，就是她在《快乐大本营》的几进几出直到成为固定班底，以及2007年“快男”中，她主动要求给张杰伴舞，既是对爱情的主动出击，也是放手一搏，给自己争取到超强的曝光机会。  

当然，谢娜的成功，除了她的个人特质，更有时代和运气的成分：在她事业最上升的时候，她恰好碰上湖南卫视的娱乐化改革，恰好碰上何炅这么优秀合适的搭档，恰好碰上中国互联网的蓬勃发展，年轻人一举从老人手中夺走了话语权，而她豁出去的表现又恰好踩在了管理者容忍的底线和吸引受众范围最大化之间的平衡点。这一切，共同造就了她现象级的成功。  

《Kanebo SS小燕之夜》剧照

如今，对谢娜的批评已经相当常见，但分析她为何成功的内容却很少看到。而我这样分析，并非是给她洗白，为她站台。我只是清晰地预感到，属于谢娜的娱乐时代，可能就快要落幕了。对于一个明显走下坡路的人，也许可以多一些宽容。  

而我之所以有这预感，除了前面提到的“快本”停播、少了何炅扶持，还有她的自身能力和素质一直没太大长进这些原因外，我想还有一个更宏观的原因在于：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太能容忍一个靠豁出去、靠失控、靠没心没肺，就能吸引注意的艺人了。  

这个时代，大家更在意的，是价值观，是政治正确，是道德准则。如果说谢娜在她的事业巅峰期一直都是毁誉参半的，那么在现阶段，她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谢娜想必也知道自己的不合时宜，所以她才要考虑转型。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彻底放低自己去搞笑，她开始注意维护自己的形象，她也有了自己的偶像包袱。可问题是，放弃优势另开赛道，哪有那么容易呢？  

再成功的人，终究都是会走下坡路的，这是再自然不过的现象，非个人意志可以战胜。谢娜现在有三个孩子要照顾，她本可以全部投入到妈妈的角色中，给自己的下坡路找台阶，这样也不至于太难看。  

但她的性格不允许她这样做，她还是要死死咬住她的事业，绝不善罢甘休。除了挑战唱跳，她还在《向往的生活》里问赖声川，自己很想演暗黑的角色，可以吗？赖声川避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谢娜就不依不饶继续问，问了一遍又一遍。  

她不想下坡，她还想上新的坡，她就是要牢牢占据公众视野，当一个坡上最强钉子户，永远的“坡姐”。  

 《笑起来真好看》剧照

假如她的努力最终还是失败了，她不红了，或者隐退了，那些讨厌她的人，在看了太多四平八稳滴水不漏的艺人之后，会不会有一天忽然也会怀念曾经有过这么一个闹腾、没什么分寸、不那么得体的女明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