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书讲到，日本人的舰队已经从单冠湾出发了，已经杀气腾腾的扑向了珍珠港。但是山本有言在先，如果万一真的和美国达成协议，舰队必须立刻返航。放弃一切攻击行动。不过，如今达成协议的希望是很渺茫了，恐怕打才是大概率可能。山本最担心的就是不宣而战，一定要在袭击发起之前，把外交文书递交到美国国务卿手里。
山本还是很明白国际法和游戏规则的。欧洲从很早开始，就有了宣战这么一个法律手续。但是，日本没这个习惯，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都是不宣而战。所以导致1899年的海牙公约之中的《陆战法规与惯例公约》和1907年的修订版都与日本的所作所为有关，就是针对日本这种不宣而战行为做出的限制。
陆军和海军在这一点上就有分歧，陆军觉得，天皇下一道圣旨不就完了嘛。还用得着宣战吗？山本就不同意，他知道不宣而战，在道义上根本站不住，而且还会大大激怒美国人，哪怕是提前两个小时也好啊。
东乡茂德
这时候的外相东乡茂德也主张一切都按照国际法流程来，要是真不宣而战，他们这帮外交官没脸见人啊。可是军方就是不告诉他到底什么时候对美国动手。只是让他去想法子谈判。
11月27号，美国的赫尔备忘录交到了日本人手里，其实机动舰队已经出发了。但是外相东乡不知道啊。他仿佛记得哪个军官叨咕过一句，找个星期天去打美国人，一翻日历，12月1号就是星期天。东乡魂都飞了，这帮丘八怎么能这样呢？
就在11月29号的大本营和政府联席会议上，军方的人又在让东乡只管去谈判，其他的不要管了。东乡当时就问这帮人，到底哪天开打啊？别拿他当冤大头啊。要是1号就打，还谈个屁啊。永野修身看了一眼杉山元，最后还是跟东乡交了一个底，是12月8号，下个礼拜天，你还有时间去交涉，东乡这才松了一口气。
东条英机内阁成员
12月1号，召开御前会议，裕仁天皇往那儿一坐，就跟泥菩萨差不多，也不说话。开完会，把东条上等兵给留下了，告诉他一定要在开战前，把宣战书递交到美国人手里。
皇上是金口玉言啊，东条这才答应了。但是，山本说的2个小时太久了。不行，1个小时吧。也就是东京时间12月8日早上2点半。华盛顿时间12月7日下午12点半，夏威夷时间早晨7点，递交宣战书。机动部队在夏威夷时间早上8点钟发起进攻。后来，又压缩了半小时，东京时间早上3点钟。
反正这个安排，山本也能接受。就这么办吧。不过，山本也做了规定，如果机动舰队在半路上被发现了，已经暴露，那也需要马上返航，因为奇袭不成改为强攻，损失就太大了。为了保险起见，机动舰队保持无线电静默，一切都靠收听东京的无线电广播作为指令，日本人还专门在好几个广播频道发送相同的内容。同时他们也收听檀香山电台的广播作为导航信号。
南云忠一
南云忠一带着6艘航母，在风高浪急的北太平洋上算是吃尽了苦。要不然这条航线怎么会没人走嘛，就是不如南边的航线舒服呗。与此同时，山本长官在东京溜达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了长门号上。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其他都不是问题了，最重要的事儿就是美国人的那么多军舰到底在不在珍珠港？万一出门不在家，那岂不是扑了个空？要回答这个问题，那就只有靠情报工作了。
日本海军本来就很注重情报工作。山本曾经参加过对马海战，那时候他还是个低级军官，被俄国人的炮火炸掉了两个手指头。后来，山本在海军里边的官当当越大了。总有前辈告诉他，日俄战争能胜利，并不仅仅是日本军人死打硬拼，不是东乡平八郎长官有多英明，背后也有大量间谍的功劳。那时候，俄国舰队一路之上开到何处，都是有日本间谍往回报告。日本在中国的东北也有大量的日本间谍。张作霖最早不就给日本人当过密探嘛。日本在这方面赚了不少的便宜。
后来嘛，山本就被派到美国去当海军武官了，其实本身也有刺探军情的意思。本来外交官跟间谍也没多大区别。永野修身之类的军官也经历过这个过程。所以，日本海军也是非常注重情报工作的。
日本的间谍机关布局很早，在檀香山有大量的间谍。山本列出了一大串的问题，要潜伏在檀香山的间谍给出明确的答案。这个任务就落在吉川猛夫的身上。这个家伙在1941年3月份就潜伏到了檀香山，表面的身份是日本驻檀香山领事馆的一个书记官，化名叫森村正，这个名字，美国人念着别扭，不太好发音。
在旁人看来，这个森村书记官就是个公子哥，不知道是外务省哪个高官的亲戚。被派到这么一个环境优美的地方来从事这么一个轻松的工作。你别说，这个家伙还真是挺空闲的，总领事喜多长雄也不管他。所以这家伙就开始在岛上到处跟人闲聊。岛上日本侨民很多，这个吉川猛夫就和岛上的日本侨民混熟了。还经常到日本人开的春潮楼去逍遥快活。弄得别人对这个家伙还挺有意见的。
夏威夷的日本侨民很多，以至于陆军的肖特将军下了命令，为了防止敌特的破坏，要把所有飞机都露天排放，这样的话，就没有视线盲区了。这就是防着日本侨民里通外国。夏威夷怎么有这么多日本侨民呢？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说。
这个春潮楼是在一个小山坡上，外形很普通，距离福特岛大概10公里。你要说从这个地方可以一览无遗的看到珍珠港里的军舰，那是够呛。现在这个春潮楼还在，你要去参观，你会发现，视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完美。但是，春潮楼的地理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从珍珠港外出的那条狭窄的水道。数一数有几艘船出去，有几艘船回来了，那是易如反掌。
一开始，海军那边要他10天报告一次。后来就加码了，要他一个礼拜报告一次，再后来又增加到了一个礼拜3次，频率已经非常高了。到11月1号，一艘日本邮轮停靠在了檀香山的港口。喜多长雄总领事也上了船，顺便跟船上的人聊了聊。别人还递了一支烟给他，总领事也没抽，塞进口袋就走了。
回来以后，总领事就把这支烟给了吉川猛夫。他拆开了一开，那么小的一张纸上列了97个问题，都等着他去回答呢。吉川猛夫知道最近一定有大的行动。有些事他有记录，比如：
一周内，哪天港口停泊的军舰是最多的？
毫无疑问是星期天嘛。
港口内的军舰抛锚方式是啥？
常见的是双抛锚。
大型飞机的巡逻方式和架次如何？
拂晓和黄昏各有一次，每次10架飞机。
美国军舰进出的规律是什么？
一早一晚。
这是他天天在春潮楼鬼混的时候做的记录，每天早晨他都悄悄爬起来，撩开窗帘去数出入珍珠港水道的军舰
港内有没有装防雷网呢？
答案是压根没有
这是吉川猛夫和基地的水兵闲聊的时候套话套出来的，金梅尔上将觉得防雷网太麻烦了，会阻碍军舰的进进出出，也妨碍了物资补给，估计是金梅尔觉得珍珠港的水很浅，不用担心遭到鱼雷攻击。
夏威夷的天气如何？
答案是常年晴朗
这个问题曾经让吉川猛夫很头疼啊，因为当时的天气预报还不是太靠谱儿，他也不是学这个的，也不知道上哪里去找资料。我们先前讲过气象学史，大家对这种情况应该是有概念的。
吉川猛夫找到一个日裔的业余天文学家，这家伙专门观测流星，连续搞了30多年了。当时这种业余天文学家，多半是半个气象学家。我以前不是跟一帮人一起玩儿天文望远镜嘛，大家组团去天荒坪拍星星，分摊点过路费。
拍深空照片都要求长时间曝光，都要求天上是万里无云，可是一般的天气预报最多报个晴，天上有几片云彩，那也是晴啊。但是对天文学摄影就不够用了。一般都用一个APP叫晴天钟，来专门看到底有多少云量。也有不信邪，自己研究天气预报的，结果上了山以后，哗哗的下大雨，还是不准啊。咱还是相信官方的天气预报吧。
瓦胡岛的地形
反正啊，吉川猛夫当时询问的这个业余天文学家倒是很靠谱，他说瓦胡岛的地形是两山夹一沟，两座山都是西北东南走向，这个地方恰好是北纬20度，和海口是同一个纬度线，当地的气温非常稳定，夏天29度，冬天25度，温差很小，常年受到东北信风的影响。我们以前可讲过哦，北半球的信风带是东北风，带来的水汽恰好被西北-东南走向的大山给挡住了，下雨都下在了迎风坡，提前把水份都给挤干净了，所以珍珠港这边反而没什么雨水，常年晴朗。
日本人的间谍网也不只是吉川猛夫这一条线。岛上很多日本侨民都是日本人的眼线。不过呢，日本人那张脸和欧美的人还是不太一样，有些事不方便去干。欧美的白人里也有德国的间谍。库恩博士一家4口都是铁杆的纳粹，而且和情报机关的关系也很密切，他们家和戈培尔认识，戈培尔就把这一家人介绍给了日本人，反正钱是日本人出，工资很优厚。
所以，在日本人的指挥之下，这一家四口好几年前就来到了檀香山，那真是“只蛰伏，不启用，待战时，见奇效”，他们当然比亚洲脸更容易融入当地的美国人社群。大家只觉得这位库恩博士很有教养，学识渊博。他的妻子也非常的热情，很快和当地人打成了一片。女儿和海军军官开始谈恋爱。一家人带着小儿子时不时就在码头溜达。别看小儿子才几岁，但是非常讨人喜欢。
后来嘛，这个小孩子经常被水手带到军舰上，孩子好奇心重啊，还经常问东问西。水兵们也没拿这个11岁的孩子当回事，没想到，这些问题都是家长事先精心准备的，这孩子非常有心计。情报就这么被套出来了。
这家人潜伏多年，现在就到了要见奇效的时候了。这家人在珍珠港有一套房子，在山上有个小木屋，时不时用灯光，向远处的吉川猛夫发送信号。吉川猛夫用望远镜看着这个小木屋里发出的信号。就这样，很长时间都没人注意到他们。他们之间经常的联系。
太平洋舰队司令部
到了12月2号，喜多长雄告诉吉川猛夫，从即日起，每天报告一次太平洋舰队的集结情况，吉川猛夫知道，这就快要进入倒计时阶段了。到了星期六的晚上，美国太平洋舰队的军舰一艘一艘的都回港休息，毕竟第二天是周末了。吉川猛夫向东京发送了的245号特急电报，港内有9艘装甲舰，3艘扫雷艇，3艘轻巡洋舰和17艘驱逐舰，船坞里还有3艘轻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重巡洋舰不在港内，航母不在港内。
就在这一天，南云的机动舰队放慢了速度，加完了燃油。补给舰离开机动舰队先走了，它们还是离远点更好。机动舰队的无线电接收机正在抄收东京电台的广播的暗语，同时也在监听夏威夷的民间广播，也在抄收暗语。从这两个渠道，南云已经知道了珍珠港的情况，航母全都不在家。
第一航空舰队参加珍珠港战役
为什么航母不在家呢？萨拉托加号正在圣迭戈大修改装。这也到了该好好收拾收拾的时候了。列克星敦号航母去中途岛送飞机了，美国人在太平洋的军事力量布局还没完成呢。哈尔西带着企业号去给威克岛送飞机呢。本来按计划是要回到珍珠港的，但是因为天气原因给耽误了。
说白了，当时美国人并没有把航母当做是主力战舰。主力舰只能是战列舰，其他军舰都是为主力舰保驾护航的，都是为主力舰打杂的。既然如此，巡洋舰要出去，就相当于看家护院的保镖。航母也差不多，只是舰载机是在天上为主力舰保驾护航，也还是个站岗放哨，提供警戒的配角。
所以，我们看到一个现象，不仅航母不在家，巡洋舰也不在家，停在珍珠港内的巡洋舰也只有3艘，战列舰反到有9艘。其实不奇怪，打杂的都出门巡逻去了呗。
南云这几天，那真叫一个煎熬啊。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失眠非常严重，经常是跟更半夜的把下属叫到自己的舱里唠嗑。又一次啊，渊田美津雄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人给叫起来了，说是南云长官找他。渊田是睡眼惺忪的就到了南云的舱里。
从旗舰赤城号看身后的机动舰队
渊田美津雄一看南云那张脸，比苦瓜还难看。他过来拉着渊田美津雄的手就问啊，似乎有迹象表明，美军的潜艇已经发现我们了，正在跟踪我们。渊田一听，你当初不是研究鱼雷出身的吗？你问我，我问谁去啊？这算是嘛事儿呢？发现潜艇，你找我这个飞行队长顶屁用啊，你不找参谋长草鹿龙之介吗？这种事按照流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啊。
你也不能怪渊田美津雄不耐烦啊。这位南云长官怎么这么没自信啊？不是渊田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参谋长草鹿也有这种感觉。这位南云长官，一路之上就唉声叹气的，总是一幅苦瓜脸。南云也曾经拉住草鹿，忧心忡忡的问啊，草鹿君，你看我行吗？草鹿心说我早就看你不行啦，我不能说出来啊。
南云曾经历任高雄号的舰长，联合舰队的参谋，战列舰舰长和海军大学的教官。他是个鱼雷专家，没干过和航空相关的事儿，就在4月份，他被调任到第一航舰战队当司令，而且还被任命为奇袭珍珠港的总指挥，他心里没底啊。由于过于担心、忧虑，竟到了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程度，他都快得抑郁症了。实在是心里不踏实啊。
来栖三郎| 野村吉三郎
其实在美国首都华盛顿，有人比他还不踏实呢。谁啊？野村吉三郎和来栖三郎这二位大使啊，他们正在等着电报呢。他俩已经开始准备大使馆的后续事务了，辞退了一大帮美国的职员，未来这个大使馆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了。现在剩下的人也都是自己人。后院已经开始烧文件了，吉川猛夫这时候也在烧他的所有记录。
从东京外务省发来的电报总是非常的慢。因为距离远，信号差，发错的和漏掉的特别多。要是在西海岸，应该能好不少，可惜大使馆所在的华盛顿特区在东海岸。其实在美国西海岸西雅图附近班布里奇岛上，有人正在收听这段电报呢，比日本驻美国大使馆听得还清楚。人家那边也跟追剧一样，第14部分怎么还不发啊？他们比这二位大使还着急呢。
这二位大使好不容易把电报收下来，还得翻译，还得打字。你总不能拿着手写稿去找赫尔国务卿吧。结果偏偏打字员全都被辞退了，没人打字。打字机可不是计算机，键盘硬着呢，而且错了也没法改，必须重新打。日本外交官打字技术也不行啊，在那儿练开了“二指禅”了。用俩手指头一顿的捅啊，这速度就没法说了。
且不说日本外交官在这里慢慢的打字。同样的电报内容已经出现在了海军部大楼的地下室里，这时候是华盛顿时间的凌晨5点钟。大清早的，日语翻译不在。所以解出这封电报内容的军官立刻拿着电报就往附近的陆军部大楼跑啊，陆军部的日语翻译应该还在吧。陆军的翻译果然还在，他吧这段文字给翻译出来了，主要内容是请大使先生当地时间7日下午1点钟，将日本政府致合众国政府的答复交给国务卿。答复在过去的18小时里，已经分成14部分发送完毕了。
看来是要有大事儿发生了。同样，还是在美国的西海岸，由海军的大天线把第14部分截获下来。再用有线传送到了华盛顿海军部的地下室，经过复杂的解码过程。最后的文字呈现在大家面前，这写的到底是什么呢？我们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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