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曹俊德是河北石家庄正定人，1937 年参加八路军， 成为一一五师三四四旅六八七团一营二连的一名机枪兵。参军没有多久，父亲就扛着捷克式机关枪随部队参加了平型关战役。父亲说那机关枪真爽啊，哒哒哒，哒哒哒，哗啦啦的像秋风扫落叶似的，将日本鬼子打得人仰马翻，痛快！解恨！

   冲锋号响起， 身边的战友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 奋勇与敌人拼刺刀， 父亲抱着机枪冲向公路，双手紧紧抓住依然滚烫的枪管，抡起机枪枪身、枪托，像耍大斧似的左右开弓，砸向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日军，霎时，几个日寇被打翻在地……父亲神勇地打胜了他人生的第一场恶仗。从此，他爱上了机关枪（说来也巧，几十年前，我参军成为一名野战兵，也分到了机枪连，当了 58 式连用机枪的机枪手）。

   时间到了 1939 年，父亲由八路军的机枪班班长晋升为排长。从此，父亲的腰间别上了手枪（驳壳枪）。1941 年皖南事变后，八路军三四四旅转到苏北改编为新四军第三师，父亲担任师警卫营一连连长。此时，他的佩枪是德国造的二十响大镜面盒子枪。

      1944 年 11 月， 新四军第三师特务一团成立（特务一团就是后来的四野四十四军一三二师拥有三个红军连的三九四团）， 父亲任一营营长。 因为他也喜欢这犀利的“盒子炮”，便带着它走马上任。据当年特务一团一营的通信员郑志清叔叔回忆，1945 年夏，新四军三师打清江城（淮阴）的战斗中， 在最激烈的攻城战之际， 三营营长宋传海和三营副营长张培英等壮烈牺牲了， 他痛心不已， 怒不可遏地用“盒子炮”朝城楼上的敌人狂射了三梭子，然后从战士手上拿过一挺捷克式机枪，在离城墙约 50 米的掩体中猛地跃起来大叫：“为宋营长、 张副营长报仇， 同志们冲啊！”身先士卒地端起机枪向敌猛打，率领全营冲向城楼……

   清江城这一仗， 特务一团三营七连涌现出我军历史上首位以身体堵敌堡机枪的战斗英雄徐佳标烈士。此仗时任特务一团的团长是郑贵卿伯伯（共和国开国将军），副团长毛和发伯伯（共和国开国将军）， 团政委黄励华前辈（后在 1947 年三打四平时牺牲）， 副团长陈金宝前辈（后任四十四军一三一师的团长，1948 年在锦州战役中牺牲）， 这些团领导都是经历过长征的老红军， 能征善战的猛将。 当时与父亲搭档的教导员刘超前辈，他是一位文武双全的老八路，攻城中与我父亲并肩战斗，冲锋在前。1948 年 10 月锦州战役时，他任四十四军一三二师直工科科长，在突破城楼后率部冲入市区之际，不幸牺牲于残敌发射的炮火之中。他牺牲时，大女儿刘炎征才一岁，牺牲两个多月后，小女儿刘孝征才出生。小女儿由母亲肚里出来睁开双眼看世界的那一刻始， 从没见过她父亲。 时任二营营长孙辉伯伯也是长征老红军，是当年强渡乌江的红军勇士（离休前是广东省物资厅厅长兼党委书记、省政协常委）。

   父亲当年的一些老战友也回忆说，父亲逢遇大仗、恶仗都会忍不住亲自操把机关枪扫射一番。1945 年新四军三师部队挺进东北， 郑志清叔叔回忆说，1946 年在一次剿匪战斗中，因郑叔叔作战勇敢，上级把其缴获匪首的一件貂皮大衣奖励给他，他却把这皮大衣送给当营长的我父亲，父亲回送了一支美式卡宾枪给郑叔叔。 父亲时不时带着郑叔叔等人到大山里打猎，用这卡宾枪打了许多狍子等猎物。1946年底， 父亲升任西满军区独立三师二团副团长（即后来的东北野战军七纵二十一师六十二团、 第四野战军四十四军一三二师三九五团）， 他的佩枪改换为勃朗宁手枪。 当了两年多营长通信员的郑叔叔下连队当排长了，那支卡宾枪就还给了父亲。据 1947 年开始担任父亲警卫员的周福叔叔回忆，父亲除了有驳壳枪外，还有郑叔叔留下的那支卡宾枪。周叔叔说，打四平、攻锦州，战天津等战役中，父亲时不时会拿起卡宾枪来打一阵。1949

年 3 月， 父亲在天津调任第四野战军四十四军一三〇师三九〇团团长（团政委是贺威伯伯）， 周叔叔依然担任父亲警卫员。 南下途中， 父亲还用这卡宾枪和贺政委一起， 在江西九江鄱阳湖上打了不少野鸭子。1949 年 9 月底， 父亲调任第四野战军四十四军一三二师三九四团团长，率部解放广州的战斗。1950 年，父亲推荐周叔叔调入海军，与父亲分开了。那支卡宾枪就还给了父亲。1951 年春，父亲升任四十四军一三二师参谋长，那支历经战火的卡宾枪留给了当时接任三九四团团长的史国华叔叔（他是父亲 1937 年参加八路军时就在一起的老战友，也是个河北汉子。1945 年夏攻打清江城战斗时任特务一团作战股股长。 离休前是军委工程兵学院军训部部长）， 至此， 父亲就不能再过狂打捷克式机枪、美式卡宾枪等自动火器的瘾了。

   周福叔叔健在，今年 87 岁，身体很好。离休前是辽宁省盘锦市民政局局长，现在盘锦市居住。郑志清叔叔健在，今年 90 岁，身体很好，离休前是湖北恩施军分区参谋长，现居住在武汉。1949 年 10 月在解放广州战斗前和我父亲重逢。他时任三九四团机枪连连长，也和机枪结缘了！

附篇一

    父亲的老上级、老战友

   有一天， 已 104 岁高寿的闵敬德伯伯和我通了电话。 他老人家显得很开心， 身体很好， 记忆和思维都很清晰， 说话的声音也洪亮， 让我霎时不敢相信自己是在和 104 岁高龄的老人在聊天，真令人欣慰之极，可喜可贺！

   闵伯伯在电话中开口就和我说：“小刘， 你好啊！你爸爸曹俊德是我很好的老战友啊！抗战时期在八路军一一五师三四四旅时就和我战斗在一起啦！ 1941 年我们又一起到苏北新四军第三师， 你爸爸打仗时是很勇敢的。”闵伯伯说 1941 年刚成立新四军三师时他担任警卫营营长，我父亲担任一连连长。他还说 1948 年辽沈战役后，他由第四野战军四十四军一三二师三九六团副团长调任三九五团团长。 电话中他笑着和我说， 本来上级是准备让我父亲接任三九五团团长的，他认为父亲是出了名能打“猛仗”，是挺合适的团长人选，但父亲却说还是让闵敬德老同志来当团长，他是老红军、老上级、老大哥嘛！

   （父亲时任三九五团副团长）。闵伯伯的言语很轻松，欢快！他还说 1949 年 1 月初，父亲在打天津战役时指挥部队在攻城作战中很勇猛， 手持警卫员的卡宾枪率部冲锋时差点负伤（闵伯伯在打天津外围战斗时英勇负伤，身上中了三颗子弹）。

   闵伯伯负伤去疗伤后，就与父亲分开了。

   1950 年，闵伯伯调任四十四军一三一师参谋长，1953 年转海军担任海军航空兵三师参谋长，离休前是海军第二航校副校长。闵伯伯现居南京，身体非常好。

附篇二

     磨坊英雄

      ——记老爸爸一次战斗

   有个老电影《战火中的青春》， 影片中的男主角有一幕在磨盘下英勇顽强作战的镜头， 这是解放战争的故事。

   据说，上述情节之原型人物，源自抗日战争中的俺老爸他们。

         1942 年 11 月， 新四军三师师部遭日寇与伪军近千人偷袭。紧急情况下，时任师部警卫营一连连长的俺老爸曹俊德， 主动向营长请缨， 率一连前去担负阻击任务。营长闵敬德伯伯当即同意。于是，老爸手中的二十响盒子枪一挥， 发出命令：“一排中间、 二排左、 三排右，所有机枪在前，准备手榴弹，上刺刀，跟我来！”霎时，全连猛虎般随老爸一起杀向村外。闵营长带另两个连负责保护师首长与机关人员，边打边撤。村头，枪炮声大作，火光、硝烟四起。老爸他们已打退敌人几次的迫近进攻，而赶来的日伪军也越来越多。此刻， 营部通信员跑来传令， 闵营长说师首长及机关人员已撤至安全地带， 命令老爸全连也马上撤离，还说师主力的一个团等很快就能赶到。

   老爸指挥一连朝着师首长撤离的反方向奋勇浴血冲出。有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全连眼看快要冲出， 忽见殿后掩护的一个班被敌人的小钢炮拦截在一座马厩前面。 老爸两眼瞪红，命令副连长率部先撤，自己单人短枪返身奔向马厩。

   在敌人猛烈的枪炮下，殿后的这个班已牺牲过半。面对兵力悬殊，难以突围的局面。老爸把剩余的战士集中起来，闪进旁边的一个磨坊内，严阵以待。

   敌人想“抓活的”，停止了打炮、打枪，慢慢围了上来。“打！”老爸怒吼一声，他手中的盒子枪与五个勇士的步枪子弹飞出，将离磨坊八九米的好几个敌人撂倒在地。

   敌人恼羞成怒，摆开重机枪、轻机枪向木结构的磨坊外墙狂扫一通。

   不幸，磨坊内的六勇士中，又有两位中弹牺牲。老爸和班长、一战士三人趴在硕大的磨盘底下，另一战士依托水缸，同时对外射击。

   敌人仍然妄想要抓活口，就扔火把烧磨坊。浓烟、大火瞬间腾升。

   老爸见状，迅速起身猫腰，随手拾起一把牺牲战友带血的刺刀枪发令：“准备手榴弹，一扔，快从后窗跳出去！拼啦！”（老爸手枪子弹已打光，另三人的弹药也所剩无几）。

   轰、轰轰、轰！爆炸声中，班长、两战士、老爸鱼贯飞跃窗外，但敌人却在窗外不远处，只见歪把子机枪点射而来……

   危难关头，霎时，哒滴哒……哒哒哒！大地响起我军连串响亮的冲锋号，闵营长带部队冲杀过来救援啦！

   除了闵伯伯的警卫营， 还有新四军三师的主力团等部队。 最后， 一举围歼了搞突袭的全部日伪军，打了一场漂亮、胜利的反袭击战斗。

   然而， 我方也付出了代价。 一连除了前面牺牲的战友之外， 从磨坊后窗跳出的四人中，班长亦中弹牺牲了。老爸和那两位战士都分别挂彩，左腿部、右肩膀、额头负伤。

----广州新四军研究会《激情岁月之真挚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