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逐增,我尤为喜欢读散文,与往日静不下心读书之状相比,可能因为是上学时对所学散文技法的厌烦,如欲扬先抑、比拟等手法修辞。诚然,我更倾心散文的平实铺叙,散文的生活乐趣,散文的精神散淡。特别是读过丰子恺的散文后,对散文的喜爱更为笃深。
丰子恺的散文可谓“万般滋味都是生活”,其文富有天然之趣、率真之风、诗意情境,让人怀有拥抱童真、乐此不疲地去享受生活之情。如他说:“你若爱,生活哪里都可爱。你若恨,生活哪里都可恨。不是世界选择了你,是你选择了世界。”一个人,在面对变幻莫测的世界时,怀揣的不是无处可躲的感慨,心小了,所遇到的事情就大了,心大了,所遇到的事情就小了,这就需要“不如喜悦、不如静心、不如释然”的心态,以一颗童心过生活,看淡世事沧桑,内怀生机盎然,心存半瓣花香,热爱人间俗常,相信这样的人必定懂得生活真正的滋味,也必是内心强大、信念坚定的。
丰子恺的散文有着“不宠无惊过一生”的人生之味。如在散文《白鹅》《阿咪》《儿女》《我的母亲》《给我的孩子们》中,无不呈现出清欢的生活、自然的情感和绵绵的亲情,对白鹅老爷的牵绊留恋,对小白猫阿咪的欢喜和黄猫伯伯的怀念。《从孩子得到的启示》文中,逃难时孩子能“坐汽车”“看大轮船”“游览风景”,与大人惊慌、躲难、寻找避难所相比,“逃难”成了孩子心中最喜欢的事情,在孩子眼中,他们能撤去世间事物的因果关系,看见事物本身的真相;在世智尘劳的现实生活中,丰子恺认为,孩子的“愚蒙”“童蒙”“昏蒙”,实为“称心而言”,彻底地诚实,纯洁而不虚饰,似天上的星辰、人间的艺术品。
丰子恺的散文有着“此身已近桃花源”的艺术之味。丰子恺说,人生随处皆不满,欲图解脱,惟艺术中求之。《艺术三昧》中讲到,艺术有着三昧境,宇宙是个大艺术,应该将自身小我融入宇宙全体的大我之中,要统一,又要多样,要规则,又要不规则;要一中有多,多中有一。在《学会艺术的生活》文中倡导,教人学做孩子,怀有童心趣味,要把艺术创作、艺术鉴赏的态度和情味融入人生中,开阔胸襟,不为物诱,让日常生活艺术化和艺术生活日常化,“暂时放下我们的一切压迫和负担,解除平日处世的苦心,而做真的自己的生活,认识自己的奔放的生命”,让所见世界处处美丽、所遇生活处处滋润。
丰子恺的散文有着“幸有我来山未孤”的孤独之味。古语:“人似秋云散处多。”人多在漂泊辗转中,却因千千万万的“缘”凑在一起,《缘》文中,弘一法师随意抽了一本书架上的书,谢颂羔居士所著的《理想中人》,便觉此书此人甚好,随赠“慈良清直”书法于作者,并与之相见,这见面也恰是一位佛徒与一位基督徒之间的谈笑风生。在《山水间的生活》一文写到,山水间的生活有利有弊,“上海是骚扰的寂寞,山中是清净的热闹。”山水间的生活因不便而菜根更香,因寂寥而邻人更亲。而城市的生活、车厢的社会亦有不同的心境,首要自己独善其身,无论“樱桃”还是“芭蕉”,心总是要沉下来,找寻属于自己的清欢之味,不浓稠、不热烈,拥有持久的芳香,才是至美。
丰子恺的散文有着“我见青山多妩媚”的时间之味。“蜗牛角上争何事?石光火中寄此身。”时间是人生命长短的一种衡量,经历着无数的春夏秋冬,孕育着无法预判的生机,也藏着生死的意味。《春》的乍暖、乍寒、忽晴、忽雨,《秋》的意味深长、死生有之,《大账簿》中详细记载着宇宙间世界上一切物类事变的因果由来,可谓“人生如梦”,似“假我”,似“真我”。如《渐》文中,丰子恺认为,“渐”的本质就是时间,“阴阳替移,春秋代序”,一切都在渐渐地变化,荣枯、盛衰、悲喜、生死、有无,无论是植物、动物,自然、社会,入渐知微、见微知著,因果种种都逃脱不了时间的洗礼,须怀有“大人生”“大人格”,不为“渐”所迷,不为造物所欺,收缩无限的时间、空间于方寸的心中。
《传灯录》里说:“吃茶吃饭随时过,看山看水实畅神。”丰子恺是一位很重视“趣味”的艺术家,能文能画,精书法、通音乐、会翻译,使生活带有一半诗意、一半烟火。正如他说的“趣味,在我的生活上一种重要的养料,其重要几近面包。”而丰子恺散文“在平凡中开掘生活的哲理,追求高远的情境”,文中的人、事、景、物,都是日常生活中所遇所感所爱,无不呈现出生活的万般趣味,诠释着自身对“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的体悟,有童趣、有谐趣、有情趣、有理趣,真是文品与人品的生动展现。“故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读完丰子恺的散文,心中突显出一点灵明,发现了一种“生的欢喜”,多了些许清净心和平常心,甚觉如此安好。
(作者系党委宣传部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