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楼梦》里的贾府，看古代贵族如何过年

《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世情小说，不仅为闺阁女子立传，还特意对民俗节令作了巧妙的盘点。作为"百节年为首"的春节，曹公在《红楼梦》里也有独到之处的安排，写得很是精彩，着重在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里隆重展示出来。

作为百年望族的贾府，对春节自然是极为看重与讲究，过得热热闹闹，礼数一项也没落下。

一、置办年货

一到十二月十五、六日，便到了年关，过年的脚步声在人们的期盼声中便响了起来。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对过年总是那样的向往与欣喜。

有皇室背景的贵族家庭贾府，自然对过春节是特别的看重。书中写道："当下已是腊月，离年日近，王夫人与凤姐儿治办年事"。

由此可见，作为荣国府的管家，王熙凤在年关更加忙碌起来，要根据贾母的安排，与掌事的王夫人一起，开始置办年货，准备热热闹闹过年了。

二、打扫卫生

根据旧习俗，腊月二十三是祭灶日，这一天又称为除尘日，家家户户要把门前门后打扫干净，好清清爽爽、闹闹热热地辞旧迎新。于是荣宁二府"皆是忙忙碌碌"，内外上下都开始着手整治一新。

书中还专门提及宁国府落实卫生的情况："且说贾珍那边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屋以备悬供遗真影像。"

三、进宫朝拜，领恩赏

因贾府是皇室，贾政的大女儿贾元春是当朝贵妃，过除夕、过春节前都需进宫朝拜。这项殊荣理所当然由当家的贾母亲自落实。

到腊月三十，贾母便领着贾府所有有封诰的眷属，"皆按品级着朝服"，进宫向皇后及元妃行礼朝贺。

过春节前，也要进宫向皇后及元妃祝贺。这在书上是如此写道："至次日五鼓，贾母等人按品上妆，摆全副执事进宫朝贺，兼祝元春千秋。元妃亦要安排新春喜宴，娘家人则"领宴"共餐。

在朝廷领恩赏的事则由族长贾珍安排，他过问夫人尤氏后说，虽咱们家不等这几两银子使，但"恩赏"多少是皇上的天恩，便着儿子龙禁尉贾蓉去办理。

贾蓉从光禄寺领来"恩赏"，用一个小黄布口袋装着，写有"皇恩永锡"四个大字，有封条，还有礼部祠祭司的印记，用"朱笔花押"注着一行小字："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月日，龙禁尉候补待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人。"

可见，恩赏的银子体现了皇恩浩荡，一般人家是享受不到这个待遇的。族长贾珍自然是格外重视，及时把领"恩赏"一事报告贾母、知会邢王二夫人后，予以亲自保管，空下的黄口袋则在亲祠大炉内焚烧。

当然，这"恩赏"只是贾府收入的小部分。紧接着章回里交待，贾府门下的黑山村庄头乌进孝紧赶慢赶了一个月零两日，向宁国府送来二千五百银子及若干年货，这些都是佃户们须上交的年例。

贾珍收到后，留出宁府及祭祖所用外，各样年货都取了些派出等第由族中子侄来领取，余下部分则由贾蓉送到荣府。荣府亦如此，也送来相应的供祖之物，还给族长贾珍准备了一份年礼。

章回中特别交待，宁府还准备了精致的压岁钱交给贾母，一共220个碎金锞子，价值153两6钱7分，有海棠、梅花、笔锭如意、八宝连春等不同式样，以便祭祖后贾母向族人们发放。

由此说明：到年关，贾府的收入结算及要准备的年货、压岁钱都已一目了然，井然有序地落实。

四、贴桃符

请门神，贴春联，这是过年的一项重要活动。古代也有贴桃符的习俗。这在北宋政治家王安石所写的诗《元日》中就有此说：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于是，到腊月二十九这天，贾府便请了秦叔宝、尉迟恭两位门神的画像，张贴于大门，又新油了桃符，两边阶下一色大高烛，如金龙一般，里里外外是焕然一新。

五、祭祖，发压岁钱，吃合欢宴

祭祖是过年最大的礼仪，书中对此项活动也进行了细细表述。通过薛宝琴初次去贾府宗祠观看，不经意间自然导出贾府宗祠的位置、陈设和庄重之处。

这贾府宗祠挨着宁国府，乃一独院，有五间大门。"贾府宗祠"的匾书由王太傅所写，正门两边各贴一联：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贾府祠堂内，有先皇御笔题写的两块匾，一块是九龙金匾，写着"星辉辅弼"；一块是闹龙填青匾，写着"慎终追远"。里边则灯烛辉煌，锦幛绣幕，列着神主。

可见，这贾府宗祠是何等庄严肃穆，平时关闭着，过年祭祖时才打开。祭祖仪式，贾府更是特别注重与讲究：

一家之主的贾母在腊月三十日先进宫朝贺，回来后直接在宁府暖阁下轿；没有进宫的贾府子弟则在宁府门前列队迎候。

待贾母到来后，便簇拥着贾母一起到贾府宗祠，"分了昭穆，排班立定"于宗祠的正居处。正居处悬挂着身披蟒腰玉的荣宁二祖遗像，两侧为几轴列祖遗像。

礼乐奏响后，由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垫、守焚池。

献爵共三次，之后焚帛奠酒，礼毕，众人才紧随贾母到正堂廊下，槛外方是贾敬贾赦，槛内是各女眷，众家人、小厮皆在仪门之外。指定供祖传菜人选后，依次传给贾母捧放在供桌上。供品上齐后，由贾母率众向贾府先祖遗像礼拜。其场景也是很壮观，章回特意写了这一情形：

贾母拈香下拜，贾府一族之人悉皆跪下，竟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的无一隙空地。祭祖毕，便是向一家之主贾母行礼、讨压岁钱了。

贾敬贾赦先回到荣国府，待贾母在宁府用过茶坐轿回来后，便领着贾府子弟一一向贾母行礼，讨压岁钱。贾母便把事先早已准备好的碎金锞子一一分发给贾府人员。

由此可见，长辈向晚辈发压岁钱，古代的重视程度远胜于今天，不仅当作一项必不可少的过年活动，还早早准备，准备得还很精致，象征着美好的寓意。

贾母发完压岁钱，紧接着就是摆合欢宴（也就是年夜饭），有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等。这年夜饭虽是寥寥数语的提及，不过是曹公有意惜墨简写罢了，其实丰盛程度堪比满汉全席，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的。

贾府人员则按各自的位次入席，吃年夜饭，一起"守岁"。整个除夕之夜，贾府及街上，可谓花团锦簇，灯火辉煌，爆竹声声，笑语喧阗，好不热闹。

六、拜年，吃年酒

到了正月初一早上，贾母二次进宫朝贺，回来后仍至贾府宗祠祭祖。这项仪式完，贾府才根据预定好的时间拜年。

整个春节，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都是贾府的拜年活动，主要就是吃年酒，实际上就是亲戚朋友之间走访，彼此互拜，根据各自的日程安排请客吃饭。当然，这吃年酒期间，自然也有系列的文艺娱乐活动，与我们今天的过春节总体上相仿，只是远没有过去隆隆的年味，清淡了许多。

过去春节拜年吃年酒是有计划的，不能随意。这在《红楼梦》特别提及族长贾珍过问、安排吃年酒一事，就可以感知。

贾珍向贾母报告领取朝廷"恩赏"后，即令贾蓉落实好吃年酒的事："你去问问你琏二婶子，正月里请吃年酒的日子拟了没有，若拟定了，叫书房里明白开了单子来，咱们再请时，就不能重犯了……"。

可见，贾珍对吃年酒很看重，要求拟出单子，细心过目，避免宁荣二府出现重复吃年酒的情况。书中还特别交待，贾珍亲自把关，看了吃年酒的单子，另安排下人赖升专司此事。

看来，于贾府而言，春节请客吃饭也是很重要的，须讲究礼数，马虎不得。

七、看社火花灯，闹元宵

到了正月十五，也就是元宵节。书中对这个佳节更为看重，除了两次提及甄府的元宵节外，对贾府的元宵节也重点详写了两次。一次是元宵节贾元春回娘家省亲，极尽奢华；第二次就是贾府的元宵夜宴，也写得隆重气派。

除了张灯结彩，看社火花灯、观戏外，曹公还在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陈腐旧套，王熙凤效戏彩斑衣"章节里，把贾府的元宵夜宴描写的精彩纷呈，安排了女先儿唱《凤求凰》，弹《将军令》及击鼓行令等节目，王熙凤讲了"聋子放炮仗"笑话，小厮们燃放烟火、炮仗等。可以说，贾府的元宵之夜同样是热闹非凡。

作为"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的贾府，其漫长春节不是我们现在这样只有三天、加上两个周末也才七天，而是直到元宵节过后的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十七日过后，关闭宗祠，行完最后一次集体礼后才基本结束。

事实上，贾府里里外外的吃年酒活动要持续到月底，才告一段落。

作者：李大奎，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