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unsplash）
《漠河舞厅》这首歌最近火遍短视频平台。比起音乐本身，听众更多被其原型故事打动：三十多年前，张德全的妻子在大兴安岭的火灾中丧生，此后老张一直独身。老张的妻子生前爱跳舞，两人常常溜进仓房里练舞。后来，那座仓房附近开了一个舞厅，老张时常光顾，一人独舞……“张德全”是个化名，但不重要。经由创作者富于文学性的加工演绎，老张已然能为浪漫代言。
在我看来，“漠河舞厅”这四个字本身就韵味十足。除了“中国最北端”这个知识点，一般人对漠河知之甚少；舞厅对如今的城市人而言近乎历史名词。两个与现实疏离的元素，糅合出微妙的时空距离感，自然唤起人们对“边陲”的猎奇和想象。
距漠河八百多公里之外的黑河，也有着相似的神秘属性。这个东北边陲小城的存在感不高，直到近期在黑河疫情的流调中频频看到“爱辉区”，我才恍然意识到这是历史上签署《瑷珲条约》的地方。
黑河这一波疫情最突出的特征是隐蔽性极强。第一例病例发现得很偶然，那位患者是给丈夫办理转院手续时做主动筛查后被确诊的，当时并没有发热症状；从已公布的流调信息看，通过全员核酸检测而被发现的病例比例相当高，而且呈现出社区传播的特征；自10月27日发现第一例病例起至今，短短十余天累计确诊人数就达到了230多例，且连续多日两位数增长。这些信息说明，病毒可能早已在当地悄悄传播开来。黑河另一个特殊之处，是存在多条传播链，而且和国内已有的输入和本土病例的病毒序列都不同源。除了初步确定病毒是境外德尔塔变株，其余都扑朔迷离。
究竟是哪里出了疏漏，暂时没有结论。作为边境口岸城市，黑河其实有一套完整的外防输入体系：一线口岸工作人员在工作期间闭环管控，海关、边检、港口企业、装卸人员等群体也有每周一次的核酸检测，媒体同行还从当地了解到，今年进入明水期（河流未结冰可以通航的时期）后，黑河口岸还加码了防疫措施。看起来该做的都做了，怎么还是没能逃过一劫呢？
最关键的因素或许是境外输入形势之复杂超出了预期，一个背景值得特别注意。
10月19日，黑河口岸宣布进入“抢运期”。冬季渐进，中俄界江黑龙江即将封航，所以要抢在封航之前、在短时间内完成大量进出口货运。今年以来，黑河口岸的进出口货运逐渐复苏，前九个月同比增长1.2倍，按这个趋势，抢运期的流量可想而知。差不多同时段，俄罗斯的疫情持续恶化、屡创新高，黑河对岸的阿穆尔州病床床位濒临饱和。压力叠加下，这个抢运期黑河所面临的防控形势是前所未有的。
这让我联想起同样爆发疫情的额济纳旗的情况。额济纳旗十月以来也面临着叠加的压力：一边是之接壤的蒙古国持续爆发疫情，十月之后的7天平均日增病例数没有下过1000，一边是当地逐渐进入旅游旺季。
汕头大学病毒学专家常荣山把额济纳旗这样的地方称作“隐形疫区”，输入风险一直存在，但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暴露出明显短板。黑河也具备这样的特点。两个地方各有特殊性：额济纳旗地广人稀的环境本身不利于病毒传播；黑河只在去年底出现过一次小规模疫情。常规状况尚能应付，但在诡谲的德尔塔变株面前，两个地方经验少、意识弱。所以即便风险来临并非毫无预兆，比如9月中下旬额济纳旗的策克口岸频繁出现跨境货运司机阳性样本，两地都没能充分预判和预警，或者说，资源薄弱经验缺失的地方，很难评估和应对反复多变的境外疫情局势。
“外防输入”一直都是一个动态查漏补缺的过程，而这必须依赖自上而下的统筹。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机场工作人员闭环管理、隔离点漏洞、院感风险等问题相继暴露，此番水运、陆路口岸的弱点又摆在了我们面前。我注意到，《港口及其一线人员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指南》几天前修订出了第八版，其中国际转国内航线船舶靠港作业的措施进一步收紧，靠岸后船员需先观察十四天、两次核酸检测通过后，装卸人员才可以上船作业。同时我还注意到，交通运输部应急部相关负责人在表态全力做好疫情防控的同时，特意强调保障国际物流供应链稳定畅通。或许边境防疫弱点还会不时暴露，有针对性地扎紧闭环、同时保障经济运转，是眼下最靠得住的应对措施。
边境小城的治理困境，我们从瑞丽、黑河和额济纳旗的状况里已经充分了解。比如黑河，第一例确诊后三天，黑河户籍居民的健康码一律变黄。且不说耽误了多少事，光是给居住在外地的黑河人“改绿码”，当地就额外消耗了大量人力。“土办法”一方面源于黑河的城市数字化水平还远不能满足防疫需求，另一方面也暴露当地对重大疫情处置缺少系统预案，只能临时抓瞎。边境冲在外防输入最前沿，这样的弱点可能是致命的。对于这样的地方来说，技术和经验支持，和人力物力支援一样重要。
接二连三的疫情，无情打破了边境地区的神秘滤镜，暴露出粗粝的现实。以往偏安一隅、存在感很低的小城，被意外地赋予了特殊的历史使命。为这些边境升级防控的“网”，想必是下一阶段防疫大局的重中之重。
（文/张静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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